赏饭 第18章 天道（四）

姜燕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已经被孟优带着在小巷里疾走起来。身后的远处传来女孩们“好像是他！”“快追！”的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孟优对这片区域似乎极为熟悉，拉着姜燕声左拐右绕，专挑灯光昏暗、路径复杂的小胡同穿行。姜燕声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心脏因为奔跑和莫名的刺激感砰砰直跳，手腕处被孟优握着的地方传来坚定而温热的力道。

跑过了三条街，终于将身后的追逐声彻底甩掉。两人在一处僻静的街角停下，弯着腰微微喘息。

“看来，你的人气是实打实地高了。”孟优气息依旧平稳，看着脸颊泛红、微微喘气的姜燕声，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陈述。

姜燕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这一抬手，他才猛然意识到——孟优还抓着他的手腕！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对方的手上。姜燕声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抽了回来，脸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一下涌了上来，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孟优。

孟优也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推了推眼镜，掩饰住一瞬间的不自然。“走吧，这边打车方便。”

叫了车，一路无话。直到把姜燕声送到他在京市的小区门口，两人简单道别，看着姜燕声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后，孟优脸上的淡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意。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谷雨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那头传来谷雨懒洋洋的声音：“喂，老孟？和小男朋友约会结束啦？”

孟优没理会他的调侃，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你刚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谷雨装傻，“就随便聊聊，关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嘛……”

“兔子，”孟优打断他，语气危险，“你是不是最近皮痒了，想让我帮你紧紧？”

电话那头的谷雨瞬间噤声，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带着点委屈又心虚的声音：“哎哟，我的老神仙，您别动怒嘛！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是看那小子挺有意思的，逗逗他……再说你您老在人间这么多年还没尝过荤腥，我看着都着急……”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孟优冷声道，“更不需要你胡乱牵线。”

谷雨，真实身份是游历世间、司掌男男姻缘的兔儿神。虽是小神，但因职责特殊，性子又活泼跳脱，在神祇中也是个异类。他与孟优的相识，纯属一次意外。

那还是近百年前，岳凤栀风华正茂之时。谷雨偶然路过戏楼，被岳凤栀的绝代风华和与孟优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知己氛围所吸引，虽然是他单方面认为。这位尽职尽责且爱凑热闹的姻缘神，当即就觉得这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牵根红线都对不起自己这神职！

于是，某次岳凤栀散戏后，谷雨偷偷摸摸溜到戏台背后，掏出了他的红绳和标准法器小木槌，对着岳凤栀口中念念有词，正准备结印牵线……

然后他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

一回头，对上孟优那双仿佛能洞悉万物、毫无情绪的眸子。谷雨当时腿就软了，手里的红绳和小木槌“哐当”掉在地上。

孟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但那股源自古老神格的、磅礴无尽的威压，让谷雨瞬间明白了——自己这是踢到铁板了，还是亘古永存、硬得不能再硬的那种！他冒犯的哪里是什么普通修行者，分明是掌管人间悲欢喜怒、情绪流转的老祖宗！

自那以后，谷雨就对孟优又敬又怕，时不时凑上来套套近乎，偶尔也仗着“旧识”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绝不敢再胡乱打孟优姻缘的主意。只是今天看到姜燕声，他那颗“职业红娘”的心又有点蠢蠢欲动，没忍住嘴欠了一下。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谷雨在电话那头连连告饶，“您老息怒，我保证以后在姜小朋友面前谨言慎行，绝对不透露您半点**，也绝不乱牵红线！我发誓！”

孟优冷哼一声：“记住你的话。”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站在夜色中，看着城市璀璨的灯火，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刚才握住姜燕声手腕时，那瞬间的触感，以及年轻人抽回手时那慌乱羞赧的神情。

他微微蹙眉，将这点莫名的涟漪压下。

一周后，孟优如约回到了横店。抵达时已是傍晚，姜燕声还在剧组拍戏，他便先回了公寓。公寓里依旧整洁冷清，但空气中似乎隐约残留着一丝属于姜燕声的、带着点阳光和洗发水清甜的气息，与他惯有的冷冽雪松味微妙地融合。

第二天下午，姜燕声戏份结束得早，兴冲冲地拉着孟优去了剧组的马场。《奇门》剧组经费充足，租用的马场规模不小，设施也专业。几匹高大的骏马正在围栏里悠闲地踱步，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马匹特有的气味。

“孟先生，你看！那就是追云，我上次骑的那匹白马！”姜燕声指着远处一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的马，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和骄傲。

他小跑过去，熟稔地跟驯马师打了声招呼，然后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胡萝卜，凑到“追云”面前。白马见到他，亲热地打了个响鼻，低头从他掌心叼走胡萝卜，硕大的脑袋还蹭了蹭他的肩膀。

姜燕声笑着抚摸它光滑的脖颈，动作轻柔而专业。他今日为了方便骑马，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骑装，剪裁合体的衣物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形和劲瘦的腰线，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软糯，多了几分利落的英气。

“孟先生，你要不要也挑一匹试试？”姜燕声回头，眼睛亮晶晶地邀请。

孟优摇了摇头，“我看你骑就好。”他习惯于观察，而非亲身参与。

姜燕声也不勉强，利落地翻身跃上马背，动作流畅潇洒。他轻轻一夹马腹，“追云”便听话地小跑起来。起初是慢跑，适应片刻后，姜燕声轻叱一声，白马立刻加速，在宽阔的跑马场上驰骋起来。

秋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他伏低身体，紧握缰绳，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整个人与身下的白马仿佛融为一体，充满了力量与速度的美感。那是一种沉浸在热爱之事中、全然忘我的蓬勃生机，与他演戏时的投入，与他日常生活中偶尔的懵懂腼腆，都截然不同。

孟优站在围栏边，静静地注视着马背上那个纵情驰骋的身影。金边眼镜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鲜活的、如同挣脱了束缚般的灵动。他能清晰地“看”到姜燕声周身散发出的、纯粹而昂扬的快乐情绪，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他惯常的冷漠屏障，轻轻叩击着他沉寂了太久的心扉。

有一瞬间，他甚至忘了移开视线。

直到脑海中，天道那冰冷而充满警示意味的话语再次回响——「变数！」、「意外！」、「因果反噬！」

孟优眼神倏然一凛，如同被冰水浇醒。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将自己包裹回那层亘古的平静与疏离之中。他推了推眼镜，目光从姜燕声身上移开，投向远方的天际线，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姜燕声骑着马跑了几圈，尽兴后才缓缓勒停，策马回到孟优身边。他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笑容灿烂：“孟先生，怎么样？追云很乖吧！”

“嗯，很好。”孟优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听不出波澜。

“我和他互相适应了很久，还好现在我们配合得很默契。”

“看得出来，它也很喜欢你。”

就在这时，一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姜燕声说：“姜老师，可找到您了！导演让我通知您，明天晚上有场大夜戏，要拍‘军营夜袭’那场，您提前做好准备，保持好状态。”

姜燕声闻言，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工作人员传完话便离开了。姜燕声从马背上下来，拍了拍“追云”的脖子，将它交还给驯马师。

“这部戏还有多久杀青？”

“快了，还有两周我就杀青了，不出意外的话后续去棚里录一些配音就好了。”

“下一部戏呢？”

“神了孟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接到下一部戏了！”

他惊喜地看着孟优，语气中有小小的雀跃，忍不住要跟孟优分享，“下一部戏是卡门姐帮我接到的，是一部名导的电影，不过我戏份不算多，四番吧。”

孟优乐于看到他这样沉浸在演绎事业里的兴奋样子，“什么题材的？”

“现实题材，就是尺度可能会有些大。”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最近可得找时间去去健身房了，我问问之羽哥横店哪家健身房靠谱。”

姜燕声身高一米八，双腿修长，身材是当下少女们喜欢的薄肌。

“腿伤已经能去健身房了？”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这回事了。”

他显然没有把腿伤当一回事。

“在家里健身吧，器械可以买。”

这么大个公寓，孟优怎么都能为他找到个地方放健身器材。

“但是没必要吧，健身房挺方便的...”

“我来安排。”

果然没两天就有一台史密斯机送到了孟优横店的公寓，外加一台椭圆机。姜燕声惊讶于孟优的行动力，又有些苦恼。

好像又给人添麻烦了。

“怎么样？”

孟优抱着手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史密斯架，身边的姜燕声张着嘴点点头，是挺专业的。

“你练吧，我出去工作了。”

“好...好...谢谢了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