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饭 第12章 流量祭坛（三）

两天后，沪市，“云庐”公馆。

正如姜燕声所说，这是一处极尽雅致与隐秘的所在。高墙深院，隔绝了市区的喧嚣。院内古木参天，奇石罗列，一栋融合了中西风格的老洋房静静地矗立在庭院深处，每一块砖瓦都透着岁月的沉淀与资本的厚重。

品牌活动在傍晚举行。公馆内外早已被精心布置过，灯光旖旎，衣香鬓影。受邀前来的除了媒体，更多的是当红的明星、时尚博主以及一些看似低调却手握资源的资本方人士。

姜燕声穿着品牌方提供的定制西装，剪裁合体的深蓝色面料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为了配合活动主题，他的妆容比平时稍重，勾勒出清晰的眉眼轮廓，少了几分日常的软糯，多了几分矜贵的明星气场。但他那双眼睛，在看向身边一身常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孟优时，依旧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和一点点……像是带朋友来见识场面的小得意。

这种得意很单纯，不带任何炫耀的成分，更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迫不及待想与唯一分享秘密的伙伴一同欣赏。

“孟先生，那边是冷餐区，你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我看那边有那种一小份一小份的甜点，做得挺精致的。”姜燕声小声对孟优说，他不仅担心孟优无聊，还细心观察了餐点，试图找出可能合孟优口味的东西。见孟优摇头，他又补充道，“那……你要是渴了或者想找地方坐，就跟我说。”

这份过于朴实、甚至有些不符合这种场合社交礼仪的关心，让孟优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几不可察地停留了一瞬。

“不用。”孟优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庭院和建筑外观，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能量流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姜燕声这才被卡门姐拉着去应酬。孟优看着他走向人群，注意到一个细节：当有相熟但不算很红的前辈演员独自站在一旁略显冷清时，姜燕声会主动走过去打招呼，聊上几句，笑容真诚，并非流于表面的客套。他甚至会细心地将一些刚才寒暄过的小博主引荐给刚好走过的品牌公关，动作自然，不带丝毫施舍或讨好的意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与周围那些精准计算着与谁交谈、对谁微笑、如何站位才能获得最大曝光率的其他艺人，形成了微妙而鲜明的对比。

千云集团他在百年前就已经熟知，彼时这个集团还只经营着几家位于伦敦的百货公司。后来经过战后的各种经济变动，靠着收购品牌，股价做空等手段，发展成现在的时尚巨头。集团创始人还在当年建立了一个名为“同盟会”的组织，其中的成员不断有丑闻爆出，但都被当时的报业媒体一一压下，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成员的各类公益报道。

孟优太了解人类的名利圈，圈子的圆心不断吸纳新生力量进入，喂以资源，让他们以为越靠近中心资源越强，然后就如巢穴里的雏鸟张开嘴嗷嗷待哺，他们越靠近圆心，就越扭曲，自以为强大，实则早已成为了供奉给圆心的祭品。更讽刺的是，这些祭品还需要吸纳新的祭品进来，这些不是姜燕声能应付的。

同盟会就是这样一个组织。

孟优的神识早已悄然铺开，果然。这处“聚气”之地，此刻正被一种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汲取”意味的力场所笼罩。力场的核心，并非那栋作为主会场的老洋房，而是隐藏在庭院深处的水榭，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古银杏树下。

那里被布置成了一个看似用于冥想或静修的“谧境”主题展示区。柔软的白色坐垫，缭绕的淡淡香氛烟雾，背景是若有若无的空灵音乐。然而，在孟优的“视觉”中，那里却是一个精心伪装的“祭坛”阵眼。古树本身旺盛的生命力被巧妙地引导、扭曲，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悄无声息地汲取着在场宾客身上散发出的情绪能量——尤其是那些明星和粉丝们强烈的“喜爱”、“崇拜”、“渴望”等正面情绪，以及隐藏在光鲜之下的“焦虑”、“虚荣”、“嫉妒”等负面情绪。

这些被汲取的情绪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通过地底某种预设的“脉络”，流向未知的远方。而参与这场活动的每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都成了奉献“祭品”的信徒。

孟优的视线锁定在几个格外“醒目”的明星身上。他们无疑是今晚最受追捧的焦点，周身缠绕着来自粉丝和媒体的、最为浓烈的情绪愿力。但这些愿力流入他们体内后，并未滋养其本身的气运，反而像是通过他们作为“放大器”和“中转站”，被那古树下的漩涡更高效地汲取而去。

其中一位最近风头正劲的顶流小生，尤为引起孟优的注意。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完美笑容，与粉丝互动，接受媒体采访。但在孟优看来，他周身的情绪场域异常“空洞”，就像……一个被掏空了内里、只剩下华丽外壳的傀儡。他的喜悦不达眼底，他的热情浮于表面，所有的情绪反应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恰在此时，姜燕声应付完一轮寒暄，悄悄溜回了孟优身边，轻轻舒了口气，小声抱怨：“脸都要笑僵了。”他拿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果汁，喝了一大口，像是急需补充水分，动作率直得与周围小口啜饮香槟的优雅姿态格格不入。

“孟先生，你在看什么？”姜燕声顺着孟优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位顶流，他突然有些惊讶地低声道，“是他！我在星辉酒店的幻想里好像看到过他！” 他的语气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林煊啊，人家现在可是顶流，千云好几个品牌在中华区都是他代言，”卡门显然不知道姜燕声所说的事情，她喝下一口酒，便被认识的人拉走社交去了。

孟优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他在那个怨灵的意识海中看到的正是这个林煊，显然他已经成为了没有灵魂的傀儡。

“灵台已空，没有救了。”孟优低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姜燕声闻言，沉默了一下，再看向林煊时，眼神复杂，那里面没有嫉妒，也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他低声说：“可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快乐。” 孟优注意到了他突如其来的低落，在这种人人追逐名利的场域，他能敏锐地感知到对方华丽皮囊下的不快乐，这份共情能力，既是他容易招惹“东西”的弱点，也是他灵魂底色干净的证明。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优雅套装、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士端着酒杯款款走来，她是此次活动的赞助方之一，也是“云庐”对外的主要管理者——Cathey。

“燕声，今晚真是光彩照人。”Cathey笑容亲切地与姜燕声碰杯，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的孟优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孟优孟先生。”姜燕声连忙介绍，语气带着一种自然的维护，“他对古典建筑很有研究，正好一起来欣赏一下云庐。” 他没有用任何浮夸的头衔，只是简单陈述，反而显得真诚。

“原来是孟先生，幸会。”Cathey微笑着向孟优伸出手。在两手相触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带着试探与蛊惑意味的能量，如同冰冷的蛛丝，试图悄无声息地探入孟优的灵台。

孟优面色如常，体内古老的神力微微流转，那缕外来能量如同雪花落入温池，瞬间消融殆尽，未激起半分涟漪。

Cathey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但再看孟优时，眼底已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审视与警惕。

“孟先生气度非凡，不知目前在何处发展？”她语气依旧温和，试探却未停止。

“自由职业。”孟优的回答简短而疏离。

Cathey识趣地不再追问，转而看向姜燕声，语气更加热络：“燕声，等活动结束后，千云集团的几位核心高层在后面水榭有个小范围的私人聚会，都是自己人，你一定要来，很多资源可以聊聊。”她的邀请暗示性极强，意味着更进一步的圈子与机会。

姜燕声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孟优，见他微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便婉言谢绝：“谢谢Cathey姐好意，不过我明天剧组开工早，得赶晚班机回横店，这次恐怕没机会了，下次一定。” 他拒绝得干脆，甚至没有像一些圆滑的艺人那样留下模糊的余地，这种近乎“笨拙”的坦诚，让Cathey都有些意外。

Cathey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笑容依旧得体：“那真是遗憾，下次再找机会。”她又寒暄两句，便优雅转身，如同穿花蝴蝶般融入了人群，身边很快簇拥上包括林煊在内的几位当红艺人。

“孟先生，为什么……”姜燕声压低声音，带着疑惑。尽管他不喜应酬，但也明白那种场合可能带来的机遇。他只是信任孟优，胜过信任那些诱人的机会。

“此地格局有异，水榭方位更是阵眼所在，聚气纳息，却非正道。”孟优的目光再次投向庭院深处那被灯光点缀得如同幻境的水榭，声音低沉，“像一座精心布置的……祭坛。”

姜燕声心中一凛，他再次看向这流光溢彩、觥筹交错的场合，只觉得那华丽的表象下，仿佛潜藏着无数张看不见的、贪婪的嘴，正在无声地吮吸着什么。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下意识地朝孟优靠近了半步，仿佛这样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你听说过同盟会吗？”

“我在短视频上刷到过...一些挺玄乎的说法...不过...不会是真的吧！” 他的反应带着年轻人接触到都市传说时常有的那种将信将疑，而非圈内人可能的心照不宣或讳莫如深。

孟优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名利场中，从无新鲜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他小声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像是不太喜欢这个地方。

“再等等。”孟优的视线再次落回那棵古银杏树下的“祭坛”，眼神深邃，“我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他要知道，这个汲取能量的“祭坛”，最终将汇聚的能量，输送向了何方。那个隐藏在千云集团背后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而姜燕声这次被邀请，是单纯的商业合作，还是……他也早已被那暗处的掌权人标记成了潜在的祭品？

岳凤栀当年被掳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眼前姜燕声带着些许不安和依赖的神情，似乎与记忆深处那张绝望而美丽的脸庞有了瞬间的重叠。看着姜燕声在浮华灯火下依旧清澈、甚至与这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侧脸，孟优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从古至今，这个圈子和政治、财富、名利就脱不开关系。它们互相利用，也互相啃咬。而像姜燕声这样，还试图凭着一点本心和赤诚往前走的人，要么被吞噬，要么……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护其周全。

夜色渐浓，“云庐”公馆内的盛宴正酣，仿佛一个永不醒来的迷梦。而在这场浮华盛宴的核心，那处被标记为阵眼的水榭，在古银杏树的掩映下，静默地吞吐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与能量，等待着真正“自己人”的进入，进行更深层次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