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闻录 第5章 心魔引

彼时，陆吾和穆尧早已遥遥领先，率先踏入登天梯的第七百级阶梯，看空中太阳已有西颓之势，很快便要被山头彻底遮盖，两人清楚地明白，时间所剩无几了。

可他们心中仍有疑虑，入门考核而已，真要如此严苛吗？

身后众人距他们最近的也有足足一百阶，个人原因，很多弟子都止步六百阶再难前进一步。唯有温瑾年穷追不舍，已踏上了六百七十三阶。

“这条路看起来不长，怎么那么难走啊！”

陆吾特别想就地躺下一睡不起，身体的疲倦和抗压能力已然濒临崩溃。

穆尧强压下身体上的不适，想要迈动早已有些发颤的双腿，险些跌在石阶上，全身瞬间脱力。

恰在此时，陆吾猛扑过去要拉他，上方威压一瞬间压下来，压的两人都失去重心，竟直直滚了下去。

“陆吾！”

“穆尧！”

下方众人皆惊惧不已，却只眼睁睁看着他们从高处滚落下来，即将功亏一篑。

忽地，四周空间一阵扭动，只瞧见两人摔落下来的地方出现一个空间气旋，将两人身影吸入其中。

温瑾年大喜，忙向身后的人大喊道：

“我知道这次试炼的目的了！”

“什么？”

“这条路虽叫登天梯，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千重轮台。”

“宗门既然要考验我们的心性就一定会打开登天梯上的幻境，你们看看下面的人！”

温瑾年情绪很是激动，众人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就瞧见那些被他们甩在身后的一众少年皆双瞳涣散，目光呆滞地停留在原地。

他们口中不停呢喃着什么，或哭或笑，着实骇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孟玉吓坏了，紧紧拽着安岁的衣袖不松手。

“是千重轮台，看来掌教和长老一直在看着我们，如今才打开登天梯上的千重轮台，想来我们不需要再爬了，只要能从自己的心魔幻境里走出去就算过关了！”温瑾年解释道。

“那为什么我们没事？”队伍里名叫潇蓉蓉的蓝衣小姑娘问道。

“那是因为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思绪不会太分散，或许会感到恍惚，但影响不大。”

“那我们不进入幻境就不能继续试炼吗？”

“我想是的。”

“温大哥，你知道的好多啊！”安岁双眼都在冒星星。

温瑾年双颊瞬间擦上两抹红，耳尖更是红透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那……那个，陆吾和穆尧没事，他们应该被传送出去了，但还被困在幻境里，我们分散开来，不要互相影响，快些进入幻境。”

“好！”

众人在温瑾年的指挥下迅速分散开来，果不其然，不过几息时间便陆续有人失去意识，沉入幻境里。

温瑾年站着，心绪不宁。陆吾跌下去时，他清晰看到少年脸颊两道黑色兽纹一闪而逝。

是错觉吗？

没再多想，温瑾年最后一眼望向云海之上的玉宇琼楼，沉入黑暗里。

……

彼时，宗宫大殿。

“小瞧了温家那孩子，竟然知道那么多。”

大殿之上，不知谁先发出了一声感慨，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声应和的欣赏赞叹。

“毕竟是温城主的孩子，他父亲也是个严苛的。”

“他，我要了！”

一道清凉舒朗，掷地有声的男声响起，四周霎时寂静下来。

“……”

“不是吧？！火木双灵根哎！不跟着木姐屈才了！你能教他什么啊？卜卦还是算命？”不知谁在说话，明显很是诧异，大喊大叫起来。

“老五，你收收你那性子。”一道粗犷豪壮的男声带着嘈杂的摩擦声响起，极具威慑性。

“四哥，你还说教上了？这不是……算了算了。”

“这孩子的确合我心意，不过二弟既然看中了，我没有不给的道理。”一道温润如清泉的女声轻轻响起，还着浅淡的笑意

“算了，不要了，大姐留着自己享受吧。养孩子麻烦，把孟玉那孩子留给我就行，我小憩一会儿，等那穆尧和陆吾出了心魔幻境记得叫醒我。”

“陆行舟呢？”

端坐主位的男子终于开口，带着一宗之主的尊威。

“三弟闭关，一去八载，仍未出关。”

“八载……”

“他快突破步空境了吧！”老二轻笑，意味不明，“就是有些……哎，你们是知道的，他可不是很想活。”

“……”

“胡说什么！就算……就算……”

“就算什么啊，老五你还不知道陆行舟那性子吗？从我们认识他到现在，他一心要复活他那徒儿，连大姐都劝不住，”老四冷嗤一声，“他不走火入魔算是他运气好。”

这似乎戳中了“大姐”的心事，手中茶盏骤然坠地。

“……老二，你同我说，你给老三算过一卦了，对吗？”

“还是大姐敏锐，不错不错。”

“算得他那徒儿？”

“嗯……五百多年了，记不太清了，应该是吧。”

“你没给他算第二卦。”

“这个没有，这个不会！算了他早死了。”老二连连摆手。

“……”

喧嚣声打破了寂静，一个弟子匆匆闯进来，面色焦急非常：

“掌教，幻境出问题了！”

“莫急，发生何事？”

“禀掌教，所有通过试炼的弟子都离开了心魔幻境，只有两名弟子深陷其中，无法将其强行唤醒，望掌教决断！”

高台之上，掌教神色微变，似是想到了什么旧事：“谁？”

“穆尧和陆吾。”

……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陆行舟，我……】

有谁在耳畔低语，语调哀戚缱绻，无限柔情作了空，飘散在一片虚无里。

陆吾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胀痛的头，方才声响却早已缥缈远去。

他并未看到的是，他的双颊上两道深黑的兽纹正慢慢消退，不时便再无异样了。

“谁？！出来！”

陆吾只觉心脏在胸腔中震颤的厉害，耳鸣不止，周遭喧嚣纷杂，刺的他恍惚不已。

他只记得最后一刻，他拉住了穆尧的手，同他一同跌下石阶，之后……

之后……不记得了……

“穆尧？穆尧——！”

四周空空荡荡，漆黑如夜，除却方才缥缈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忽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响在四面八方，引得陆吾灵魂都跟着颤栗共鸣。

【你是开国明君，怎可能做亡国君主，放心，有我相护，你会彪炳千古，万代称颂。】

【君王……死社稷……君王……死、社稷……】

“君王……死社稷……”

陆吾随着声音呢喃，更不知何时竟已哽咽难言。

“这是什么？！”

陆吾痛苦地扯着头发，跪伏下来，双目充血，无数画面一闪而逝，他什么也抓不住。

【……你便如它一般，随风去吧，别让我，困你一生。】

是谁血溅高楼，折翼坠落。

是谁说……要放他自由……

是谁？

是谁？！！！

陆吾想抓住他，他知道一定要抓住他。可是，来不及了。

【折翼囚风，是我错了……】

是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饱含深沉的情丝和历尽沧桑的遗憾，只一声，便让陆吾泪目，心脏揪疼的厉害。

“你……是谁……”

“你是谁——？！”

陆吾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恐惧到哽咽，颤抖。

“你不该记得，这些过去，都不再属于你。”

一道沉稳沧桑的声音自陆吾身后响起，他猛地回头望去，双瞳巨震，眼中充满茫然与痛苦。

“是你……陆、行、舟！”

匿在暗影中的男子缓步走来，手中长刀向下滴着血，吞口处的虎眼透着血红的光。

“你我已不再是一个人了，这些记忆，交给我吧……”

……

“我想起来了！你们觉得陆吾眼熟吗？”

“什么？”

“像……像……陆行舟！”

“老三？！”

“对，绝对的！褐发，琥珀琉璃瞳，还有那冰灵根，如出一辙，简直是如出一辙！”

“老五，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不会是……”

五人几乎异口同声：

“陆行舟有儿子了？！”

不知谁一拍大腿，蹭一下冲出了大殿：

“不得了啊！老三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跟他交代啊！今天这心魔幻境我就算硬闯也得给他弄出来！”

“老五，记得把穆尧也一并带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

……

“陆吾？”

“陆吾！”

穆尧从漆黑夜色中醒来，四周寂静无声，如同沉入海水一般，灵魂都透露着孤寂和凄冷的静谧。

【王爷，您附耳过来……王爷啊，我观贵公子面相，龙气盛集，今乃乱世，天下英雄争霸，贵公子定然是未来的霸主啊！】

【荒谬！他不过一低贱马奴，还天下霸主，简直是妖言惑众，来人！拔了他的舌头！】

“这是……”

穆尧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那声音缥缈，无处寻觅。

【低贱马奴，攀上我父亲的高枝就以为能和本世子平起平坐了？我爹就是觉得我不争气，这北静王也轮不到你来坐！】

【兄长教训得是，臣弟受教了。】

轰——

穆尧只觉周身血液在刹那间冷冻，凝结，那些被他永远封锁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永不可再触及的禁忌，竟在那一瞬间被揭开。

“阴、魂、不、散……”

穆尧身子都在颤抖着，战栗着，他那稚嫩的双目中是难掩的狠厉与阴霾，如同山雨欲来之时，那沉闷的阴云，只需一声响雷，便轰然爆发。

【你只是我手中养的棋子，棋子，要有自己的觉悟。你现在的本事，撑不起你的野心。】

【谨遵父亲之言，儿子，不敢逾越。】

【……】

【你弑父杀兄，深恩负尽，猪狗不如！】

“对，我的命低贱如蝼蚁，本就猪狗不如！我不杀他，他迟早杀我！”

忽地，穆尧低低嗤笑出声，笑的诡谲又疯狂：

“只有不择手段向上爬才是我的路！你无能，还能怪我？你不会忘了吧！是我，穆尧，走到了最后！是我赢到了最后！天下共主是我的，至尊皇位是我的，万代称颂也是我的！”

穆尧吼完便失了全身力气，直直地仰躺在地上，周身被冷汗浸湿。

“我从不觉得，你们……是我的心魔。”

我从不觉得，沾满鲜血不择手段，就是错。

【仅凭一个疯道士一句话你就信以为真，你还说不是在为自己的名利之心寻找借口吗？】

穆尧轻“哦？”一声，语气诧异之中夹带了些许玩味和散漫。

“是，又如何？”

他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心魔竟然潜滋暗长到如今这般田地，有那么一刻，他真的要被说动了。

若是没有那独行世间的苍凉几十载，若是没有这异世的十三载……他或许真的就此沉沦。

【你想要万代称颂，可后人对你只有唾弃！】

“你怎知我想要的就是万代称颂呢？你怎知我不过是想去那高处瞧瞧罢了？”

【你一直说服自己前世只是一个梦，是不敢承认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吧？】

“那又如何，我已经演的足够像一个孩童！只要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冥”呢？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穆尧面色骤然惨白。

他……是怎么来到沧溟界的？

说来荒诞不经。

他冷血多疑，弑神证道。

堕神不死不灭，他便将那堕神锁在笼中，沉入海底。

然后呢？他被诅咒长生，遭受背叛，被驱逐。

最后，在九幽之畔，与堕神一同坠入黄泉，再睁眼，就成了尚在襁褓之中的——穆尧。

他的竹马——云止，陪他一同长大，容貌也越来越像昔日的堕神。

他想，这是赎罪。

谁知，云止却为了救他而死。

如此，便又还不清了。

前世因为忌惮和猜疑，今生因为羁绊与情谊。

果真，缘比海深，命比纸薄。

多少年了，穆尧一直在告诫自己，前世不过是你的一场大梦。

不要让他人将你当做异类，弑神不是你的错！

可惜，心魔悄然滋生。

如今，确实无法再逃避了。

谁料，心魔却退了一步。

【好，假若那只是梦而已！那今生，你敢说没有执念？！】

【你的父亲穆忘归，母亲左棠，那个你从不敢奢望的枫临城，你，放的下吗？】

“……”

【哦，对了，还有那个云止，他本可独善其身，最后却为了救你，惨死啊——】

穆尧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皮肉，指缝淌出血来。

他闭了闭眼，再抬头，眼中蒙了一层水雾，却是一片冷然。

“修真者踏入修行一途为的就是逆天改命，断绝前尘，不过是早晚之事，有何看不开，放不下？若我迷恋尘世纷杂，这修行之路也走不长远。”

“至于云止……我欠他一条命，仅此……而已。”

【……】

“呵，怎么不说了？”

“侄儿，我来救你了！！！”

是谁暴喝一声，震的此处空间都随之震荡。

穆尧闻声回头，就瞧见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左秋容从一个黑洞里踏了出来，肩膀上还歪歪斜斜地搭了个小物件，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颠的，穆尧微微眯了眯眼，适应光线之后，一瞧，眉头狠狠一跳。

那“物件”不是别的，正是陆吾。

陆吾正被左秋容随意地扛在肩上，不省人事。

左秋容瞧见穆尧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面露疑惑地看着自己，迟疑地将即将抽出的缚灵鞭收回来。

“你……没事？你心魔呢？”

“辩不过我，散了。”

“散了好，散了——啥？！散了？！”

幸然左秋容没看到穆尧方才的能言善辩，若是瞧见了，指不定认为穆尧这个寡淡沉默的孩子被夺舍了。

“没事就行，我不多问，走，即刻随我离开，准备，入宗宫大殿，拜师！”

【沧溟界·地域】三州八域四海。

［本为人族九州，妖界因万年前登天之战的时空乱流崩碎，与沧溟界合并，人妖两族自此混居，地域拓宽三万里，由人族巅峰与妖王协商重新规划地域，减十三州为三大州，划八域四海为界，自此，开创人妖盛世。］

【三州】：中州，西州，东州

【四海】：东海、南海、西海、北海

东海：整个东海流域，但不包括罗刹海市，有“小归墟”“龙骨遗迹”。鲛人族地缥缈城附近。蓬莱仙府、瀛洲仙府、方丈仙府每百年现世一次，届时可乘鲲鹏入仙山，得机缘者可入仙山修炼。

南海：归墟所在地。

西海：包括月沉海域、沧妄血海、西北方位浮冰区。

北海：整个北域都是海水，极尽冰原实际上只是一个巨大且有几千米之厚的浮冰层，其他小宗派和散修分布地只是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看起来像岛的浮冰层，几大秘境逸散出来的力量相互碰撞，谁个不让，于是导致浮冰层被力量相抵抗导致无法移动，被人们误认为是岛。

【八域】

①青冥无极域：包括冰湖、罗刹海市在内，鲛人主要聚集地。

罗刹海市：一个虚无缥缈的国家，人与妖大量共存，以丑为美，人妖交易区，需要是人与鲛人交易。

②北域：囊括整个北海与冰原。

③魔域：主要为碧海天、阴山、阴山之北、蔚蓝森林、万魔窟、虞罗林、相思海(血海)区域，将死亡谷(沙妖聚集地)排除在外，却占据大半西洲。

④九幽海域：南海归墟、缥缈城与周边海域。

⑤寒域：两大浮冰区，因冰雪将化未化，温度太低，一边又各自靠近某个禁区，故而也被成为“遗落之地”。

⑥月沉海域：传说某场神战之中的魔神陨落之地，多魔族类秘境，生命禁区。

⑦隐域：伏羲峡东，因隐世门派天音门与竹海隐世家族多而得名。

⑧琼域：人间富贵城，包括枫林城、拂水城、不离城三大富贵城在内，素有“琼域不穷”之笑言。

“豪商富贵遍地走，金银财宝如水流。钟鼓馔玉不足贵，琼浆玉露不足醉。”

“拂水不离三年收，难见枫临账水流。”——极言海商程家富贵。

【三州】中州、东州、西州

中州：四大宗门鼎立，以天下第一宗——昆仑剑阁为首，占据昆仑山脉及其附属山脉，为修真界中央地带。

东州：散修、凡人、商人聚集地，临海，商业繁荣，以枫临城穆家、云家，鲛珠港程家为首的三大家族盘踞东州及东海沿岸。

西州：古战场遗迹，无人区。鲜有修士踏足，远古魔族、幻形沙妖聚集地，据传西州又西八百里，乃魔域，万魔窟所在。（魔族，当年洪荒大战后修士残存意念在血海中吸收戾气凝成实体，恶念本源，修真界潜藏的危险。）

后期会有仙界，神界，山海界的具体地域和设定[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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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魔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