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闻录 第4章 青云梯

飞舟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便抵达了昆仑山脉。

向下望去，两重山脉绵延的尽头，流飞河与狼吟霜月河发源之地——昆仑主峰。

方圆千里，风雪交加，天地皆寂寥，万里皆缟素。

雪伴着冷风如同一柄柄利刃刮噬着肌肤，让大多数刚踏上仙途的孩子都很难忍受，纷纷回到飞舟内。

这时，为他们测灵根的长老踏着风雪而来，一袭白衣似与天地相融。

“老夫乃昆仑剑阁外门长老于辉，如今，由老夫来同你们讲讲入门测试的内容。”

于辉手指着下方被风雪掩映的山，隐隐能看到荧蓝的光若隐若现，他道：

“此乃昆仑剑阁外门，与附属小宗门接壤，为昆仑山系东方最末端。”

他又指向不远处那座直入苍穹的主峰，道：

“那便是你们要去的地方，真正的昆仑剑阁。地处昆仑山脉主峰，有登天梯九千级，直达峰顶——宗宫大殿，轩阳剑阁。”

陆吾跃跃欲试，整个人亢奋的不得了，穆尧依旧淡淡的，却难免被牵动思绪。

“修行若要走得长远，天赋之外最需重视的便是毅力和心性。我昆仑剑阁最看重的便是弟子的德行与心性，志不坚，便行不长远。你们最后的考验便是登上这登天梯——八百阶，便算合格。”

话音刚落孩子们便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修士五感极佳，自然能听清他们在谈论什么，无非是觉得轻而易举之类的话。

“那如果我们没能达到呢？”温瑾年问。

“试炼失败，你们便与昆仑剑阁无缘了。”

“那这登天梯上可有什么限制，亦或是，其余试炼？”温瑾年神色恭谦。

于辉很是赞赏地看了温瑾年一眼，道：

“你们只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威压会逐级增加，登的越高试炼所得成绩越高，届时宗派会按照你们的成绩高低奖励灵石。掌教和各峰长老皆在主殿等候，望诸位小友，尽力而行！”

……

或许他们觉得八百级长阶并不长，真当站在那直入云端的登天梯面前时，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只见半山腰云雾缭绕，一层叠着一层，如宣纸上晕染开来的水，层层叠叠，遮蔽一切。

风雪依旧，甚至愈演愈烈。

酷寒让**岁的孩童很难忍受，幸然飞舟上都配有御寒斗篷，披上便不觉得冷了，风也舒缓下来。

孩子们既觉得新奇又觉得好玩，踏上登天梯时欢笑声不绝，一片轻松。

不时便见远处云雾里又出现五艘飞舟，平稳落地后亦是下来了不少孩子。

三城人数居多，凡间国都的孩子也有不少，聚在一起如同一块彩石嵌入白盘。

待长老高喊试炼开始后，数百人霎时安静下来，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入登天梯。

穆尧不发一语，漠然抬步向上走。

陆吾也没了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认真地跟着穆尧，同他一起向上走。

最开始的两百阶并未感受到什么威压，众人攀登的也很轻松。当一些人感觉到压力时却为时已晚，不过走出百余级便已大汗淋漓，全身发酸。

唯有穆尧、温瑾年和陆吾一直保持着平缓的速度节省体力缓慢攀登，纵然已被半数人甩在后面也没能让他们快起来。

同坐一艘飞舟而来的孩子们出奇地团结，很有组织性地跟着陆吾和穆尧向前走，倒成了登天梯上不多见的奇观。

当攀登至三百阶时，穆尧感觉周身气流倏地压了下来，近乎凝成实质，压力比前两百阶时高出了一倍不止。

陆吾扳着脖颈晃了晃，周身骨骼嘎吱作响，他又抡了抡胳膊，笑着看穆尧，挑衅道：“穆尧，比比？”

穆尧想也不想便拒绝了，黑着脸踏上第三百零一阶。

“嘿！”

陆吾习惯了穆尧这个不理人的臭脾气，也不同他计较，回头看看那些纷纷踏上三百阶的人，一个不少，他不由心中暗喜。

“还五百多阶，后面只会越来越难走，不要掉队，互相帮扶，我们走！”

陆吾嘴角的小虎牙让他的脸格外明媚生动，就像一头奶呼呼的雏兽，偏偏那双琥珀色眸子，又带着天生的强者气概。

他们就这样结伴而行，若是有人走不动了，他们便互相搀着。

慢慢地，前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队伍里的人依旧未变。

“六百阶了，最后两百阶，坚持一下！”

陆吾已是满头大汗，浑身都浸在汗水里，他热的将御风斗篷解了来缠在腰上，让王朔那小胖子拉着。

王朔看着陆吾累成这样都不肯放弃自己，感动的泪流满面，可他又看了看自己这么笨重的体型，纠结之后停了下来。

“王朔，干什么？走啊！”

陆吾被带停下来，疑惑地看向站在原地揩汗的王朔。

王朔支支吾吾地开口，语气却坚决：

“陆吾，你走吧，我不能拖累你，我能走到这里已经很好了，没什么遗憾的。”

“说什么浑话，就差两百级就结束了，你已经走了六百阶，怎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下？”

“可是陆吾，前面每一百阶压力才翻两倍，现在却是三倍，四倍地递增，最后一百阶压力会直接升到十倍，我肯定上不去了，我受不了了，我放弃。”

陆吾一听这话就来了火气，一把将身上的斗篷扯下来，直直坐在了覆满冰霜的石阶上。

“陆吾，你这是做什么？”温瑾年不解，想拉他起来。

“陆吾，你别这样！我是真的爬不动了。”王朔眼里蓄满了泪，是不甘，也是遗憾。

“……”

陆吾双颊被冻得发红，肺里的燥热与身躯的寒凉折磨得他心烦不已。

孟玉被安岁用胳膊架着，见前面人斗停了下来，忙不迭蹲下喘口气，任由安岁怎么拉也拉不起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陆吾，你快点起来！”王朔想把陆吾拉起来，陆吾却一把挥开他的手，怒目而视，别扭极了。

穆尧没说话，看向陆吾时眼中晦暗不明，或许是不解吧，不解陆吾为何在意一个相识不过半日的人，为何因他闹别扭。

重情重义也不该如此。

“陆吾，别胡闹，时间不多了。”

“还爬啊！不能休息一会儿吗？”

穆尧抬头看了看天色，风雪遮挡之下，只能瞧见日在正中，很难辨别如今的时辰。

但他知道等太阳彻底被半山腰的云雾遮蔽时便已经晚了。

“时间不多，现在停下就走不下去了。”

“穆尧，大家都很累了，后面威压越来越大了，你天赋好没什么，我们不行啊，你要是不想管我们的话，你先自己爬吧。”

不知队伍里谁说了这么一句，就像在冷水中扔进一块沸石，很快便激起千重浪来。

陆吾眉峰一凛，眼中怒意和凶悍全然展露出来，他噌地一下从石阶上站了起来，穿过人群，一拳挥在说话的陈术脸上。

“怎么，我陆吾是欠你的？！带着你走了那么久，还有你们，我和穆尧完全可以不管你们，我们才不欠你们什么！你们被寄予那么多的希望，比那些没有灵根的人幸运那么多，难道就这么点儿困难都不能忍受了吗？！你们都不必修仙了，滚回家去吧！”

陆吾眼眶红的厉害，浑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他愤愤地瞪了眼依旧呆愣的王朔，捂着脸倒在地上的陈术，以及那些或惊或愧的人一眼……他一把扯过穆尧的手腕，拽着他就哼哧哼哧地向上走。

“随你们去吧！我不管你们了！”

穆尧看着陆吾脸颊有什么滑落下去，热意凝结在雾气里，是融化的雪还是残留的泪。

穆尧不想知道。

他很少因为他人动怒。

想想那时因“好兄长”算计，险些被凌迟刮骨时，他好像也不生气。

人情寡淡久了，情绪也就没了。

连当时踩着万千尸骸向上爬是为了什么，他都忘了个干净。

穆尧张了张口，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道：

“陆吾……是去是留，莫要太过执着。”

陆吾闷闷地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风雪之中，他看见，他与穆尧的身后，三人，五人，十人，二十人……每一个人都在奋力地向上攀登，或痛苦地咬牙坚守，或团结地互相帮扶，没有一个人说要放弃。

“陆吾！穆尧！修仙的路是我们自己选的，既然有能力站在这里，就没有认输的道理。还没看到昆仑的风景呢，才不要认输！”

安岁扯着有些干哑的嗓子喊，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声铿锵有力的附和，于苍穹之下，苍原之上，震耳欲聋。

陆吾重新绽开了笑颜，与穆尧对望一眼，异口同声：

“我们，顶峰相见。”

……

彼时。

主峰·宗宫大殿。

五峰长老皆隐在云雾之后，身形缥缈，议论起来，却是七嘴八舌。

“这些孩子心性不错，尤其是那陆……吾？”

“呵，还当真与我昆仑剑阁有缘呐！”

“你们有没有觉得，陆吾长得很眼熟？”

“我倒觉得那个叫穆尧的是个好苗子。”

“温家那孩子也很不错。”

“安岁那小姑娘更讨喜。”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陆吾很眼熟啊？”

“你喜欢你收呗，可惜是个水火木三灵根，天赋差了些。”

“孟玉那小姑娘灵根太杂，水火相冲，若有机缘洗去一个灵根便是极好，只怕万一洗去水灵根，只怕修仙之路会更加难走了。”

“现在别想太多，我倒觉得心性最重要，该开始最后的试炼了。”

“最后的试炼……嗯……时辰差不多了，好，木姐，等着，我去给他们弄开。”

一直被忽略的声音又嚷了起来：

“等等，不对！喂！你们到底有没有觉得陆吾很眼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