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后知道皇帝要去处理何事后,也就明白他为何脸色那么难看了。
二皇子殿下在城东群芳阁为了争一个伶人和人大打出手,结果事情闹大了,惹来巡城的金吾卫,当场扣下了两方在场之人。
赶来的金吾卫弄清了两方人中其中一人为当朝二皇子后,也不敢擅自做主,立即将此事报给了自己的上官——金吾卫右中郎将。
金吾卫右中郎将也不敢插手此事,又将此事往上报给了金吾卫大将军,金吾卫大将军很反感自己的手下拿此等小事烦自己,于是干脆派人将此事禀报给宫里,让宫里那位给个决断出来,自己才好办事。
好在双方之人只是动了手,没闹出人命,当皇帝得知此事后立即吩咐了下去,派了身边大监赵朗去平息此事,该延医延医,该赔偿赔偿,该封口封口,确保此事别再闹大了。
明日上朝时免不了要被那几个御史给念叨一回。
大明宫蓬莱殿里,本该是很温和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二皇子生母费淑妃忐忑的坐在一旁,面前跪着刚跟人厮打完眼圈青紫的二皇子。
皇帝高坐上首,看着儿子这副尊容,心里是好气又好笑。
“找个太医来给他治伤”皇帝吩咐左右道。
没多久,殿外进来了一位太医,将二皇子的伤口稍做处理,接着朝皇帝行了一礼,然后忙不迭退了出去。
“父皇,儿臣,儿臣…”二皇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伤口还疼吗?”皇帝开口道。
二皇子没料到皇帝有如此反应“父皇,儿臣已经不疼,不疼了。”
“你知错了吗?”皇帝又问道。
“父皇,儿臣知错了”二皇子赶紧磕头认错。
“认错就好,下次莫要再犯了”皇帝点头道。
二皇子大松了一口气,本以为皇帝会就这么揭过此事,没想到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把那个伶人带进宫来,打八十杖,打完后若还活着,再充入太常寺乐营”皇帝面不改色的说完,就要离去。
二皇子被这话吓得赶紧去拉皇帝的衣角“求父皇开恩,求父皇开恩,这么做他会死的!”
“他敢迷惑皇子,罪在不赦,打他八十杖已是朕法外开恩了”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费淑妃也被吓得跪在地上,她不敢出言求情,怕说错话更惹怒了皇帝。
皇帝叫左右把她拉了起来“错不在你,跪着做甚”
“臣妾是皇子之母,焉能无错,只求陛下开恩…”费淑妃哭哭啼啼道。
“你也要为那个伶人求情?”皇帝诘问道。
费淑妃不说话了,她确实也觉得那伶人该死,可她也不愿看着儿子与他父亲反目。
“一个优伶,供人玩乐之物,贱如尘泥,你难道还对他生了真情不成?”皇帝面带嘲讽,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厌恶。
二皇子不说话,只是不停的磕头,祈求皇帝能放那伶人一马。
“你是我的儿子,是国朝的二皇子,从出生起就过着呼奴引婢、钟鸣鼎食的日子;待你年岁稍长,我唯恐耽误了你,于是亲自挑选海内名儒教你学问功课,你说你不喜那些大儒的严肃古板,想找些谈吐有趣,胸藏锦绣的人教你,我也全都依了你…”皇帝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父皇对儿子的栽培,儿子永远铭记于心”二皇子也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自问对你倾尽心血,可你呢!你是如何回报我的?!”皇帝真想把他跟冰尜一样拿绳子狠抽一顿。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痴迷于一个优伶,他还是个男人!”这是皇帝最不能接受的。
皇帝并非不能容忍有人喜好男风,而是不能接受这个人是自己儿子。
自古以来,文人名士之流有断袖之癖的数不胜数,但他们都是把这当成一种风尚,一种对无聊岁月的调剂。
可现在皇帝发现,自己的儿子不仅是个断袖,还是个走火入魔的断袖。
只有除了那个祸根,自己的儿子才能恢复清明,对,只要那个祸根死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办!”皇帝声如洪钟,要人去带华笙。
“父皇真要如此做吗?”二皇子语气冷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皇帝用冷哼声以做回应。
二皇子不再求情,起身拍拍身上的衣服,走到了殿门,快速拿出了一把匕首,锋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费淑妃见状惊呼“皇儿!你做什么!快放下匕首!”
“都别过来!!”二皇子大声喝道。
周围想上前卸下他手里匕首的侍卫纷纷停下了脚步,然后拿眼去瞄皇帝。
“这还是父皇在我去岁生辰时送我的生辰礼,西域精铁打造,割喉应该不会很疼”二皇子讲述手里匕首的来历,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是我见你喜爱特意赐给你的,你要用它伤害自己?”伤心、震惊、难过等情绪如潮水般涌进了皇帝的胸口,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儿子,皇帝突然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父皇…”二皇子别过脸去。
“别叫我父皇,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皇帝怒火上涌,他无法接受儿子伤害自己,更无法接受他是为了个男人伤害自己。
“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二皇子改了称呼,向皇帝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朕要是不呢!”皇帝对那个祸根的杀心更重了。
“华笙若因我而死,我无非以此命偿还”二皇子的态度很是坚决。
“华笙,华笙,叫的真亲热”皇帝的气血直冲脑门。
他当初为何要费那么多心血在这个儿子身上,倘若他对这个儿子毫不在意,一点关怀也无,这个儿子变成今天这样他不会有一点波澜。
可这是他从其幼时就倾注了无数心力的儿子,因皇后长年无子,他对这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并未厚此薄彼。
大郎为人轻浮,处事不谨;三郎有些怯懦,还需历练;四郎年纪太小,一时无法分辨优劣,只有二郎在他心里还算不错,若是皇后在这几年里仍然无子,为国本计,自己也许就会立他为太子。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噗”的一声,皇帝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在他的神志彻底陷入昏沉前,除了费氏哭天抢地的惨呼和左右内侍惊慌失措的混乱外,他仿佛还听见了二郎大叫喊太医的声音。
罢了,朕的儿子心里总归是有朕的。
然后是长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