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柠夏思远路
第二天是周六,杨柠夏休息日。
楚思远早早醒来,见整个屋子仍静悄悄的,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大家都休息。他轻手轻脚地准备下楼走走,刚推开门,一阵凉风迎面袭来——原来已是立秋了。多年来,楚思远只有两套衣服轮换,对穿着打扮早已生疏,也从没想过为自己添置新衣。单薄的衣衫在晨风中飘动,即便有八块腹肌也抵不住秋风入腹。一阵叽里咕噜的绞痛袭来,他知道多年宿疾——肠胃受寒的老毛病又犯了。
楚思远咬紧牙关,收腹提气,大步往回走。到了杨柠夏家门口才想起没带钥匙,手机还在房里充电。他只得轻轻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加重力道再敲,心里只盼着柠夏能听见。
柠夏天就已起床,正在卫生间吹头发。恍惚间似乎听到敲门声,停下一听却又没了动静,便继续吹发。
楚思远无计可施时,忽然想起曾和柠夏说过的话:“当特别想念对方时,思念能穿透时空,让对方感应到。”
他在走廊立正站好,凝神聚气,在脑海中凝视着她的双眼,用心力不断呼唤:“柠夏,柠夏,柠夏……”
这时,柠夏刚吹完头发,忽然心绪不宁,顾不上扎头发就冲出卫生间。推开楚思远的房门,只见被子叠得方正整齐,床单平平展展,手机还在床头充电。她不及细想,转身奔向大门,一开门就看见楚思远憋得通红的脸和满头的汗。
“思远,你怎么了?”
楚思远没有说话,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间印下一个急促的吻,眨眼间已闪身进屋,直奔卫生间。
柠夏傻在门口,半晌没回过神。直到卫生间排风扇的声音响起,她才噗嗤笑出声:“活人差点让那什么憋死。”
楚思远走出来时一身轻松,见柠夏在笑,若无其事地道:“早安,柠夏。”
柠夏看他装模作样,也配合着:“早安,思远。”
“你开门真是时候!”楚思远半笑不笑。
“不知怎的,那时心里突然就慌得很。”柠夏描述着刚才的感觉。
楚思远故作正经地问:“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家伙又搞什么鬼?”柠夏心里嘀咕着,索性装傻:“我是谁呀?”
“哎哟,你看你,你是杨柠夏呀!”楚思远知道她猜到了要说“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的意图,故意拐了个弯逗她。
柠夏明白他在转移话题,也跟着说:“人有三急很正常。但某人急的时候,为什么满头大汗呢?”
“其实肚子疼的时候没出汗,是我在‘施法’时才出的汗!” 楚思远刚笑出声,立刻捂住嘴——想起叔叔阿姨还没起床。
“什么法?爱的魔法吗?”
“你怎么知道?”
“别吹牛了,说实话。”
“我就是想你了!”楚思远说了句大实话,却让柠夏觉得他在耍贫嘴。
这种情景下任谁都不会相信。柠夏嗔道:“一晚上没见,就这么油嘴滑舌。难不成昨晚出去拜师学艺了?”
“看吧,我说实话你反而不信。”
“信你才怪!还突然吻我额头……”柠夏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转而佯装生气,使出杀手锏——近距离拧住楚思远胳膊上的皮,“知不知道你那样很吓人!魂都被你吓跑了!”
“哎哟哎哟,这手法快准狠,疼疼疼!”
“以后还吓我不?”柠夏奶凶奶凶地问。
“不敢了,再也不了。下次一定找到楼下公厕!”楚思远求饶。
柠夏被逗笑,松开手又轻轻帮他揉着:“今天放假,带你出去玩,去不去?”
楚思远这时智商在线,明白她的“出去玩”三个字就是最终指令,不假思索道:“去!你去哪,我就去哪。”
“真乖!”柠夏轻轻拍拍他肩膀,“早上吃面条吧?”
“好!”
柠夏给父亲发信息问是否吃早餐。父亲回复:“正在吃。”
“啊?您已经起来了?”柠夏惊讶。
“对啊,我们起了个大早赶集。你们俩是自己做还是买早点?”
柠夏对思远说:“真有意思!我以为你没起,轻手轻脚;你以为我爸没起,说笑都克制。结果我起得最晚!”
“这说明什么?”
“我以为的并非事实,你以为的也不是事实。”柠夏笑着归纳。
楚思远若有所思:“是啊,主观臆想常与事实不符,但我们却会为此做出实际反应。最后发现是假的、不必要的,但我们已经做了。”
“如果这些臆想是亲密关系中的负面猜测,并由此做出实际行动,会导致什么后果?该由谁来承担?”想到这里,柠夏不禁打了个寒颤。
楚思远将剥好的蒜递给柠夏。她放下西红柿伸手去接,却被他握住双手。深情的双眸像强磁铁般将两人吸引在一起,四唇相贴,分不清彼此,牙关相碰,不知轻重。
“水开了!”烧水壶的跳闸声惊醒两人。
柠夏低头继续切番茄,楚思远又拿起一瓣蒜。
柠夏不敢看他,盯着蒜羞赧道:“蒜够了,你去坐会儿,看看电视吧。”
楚思远不知所措,应道:“好。”便去找遥控器。
“诶,先去洗手!不然揉眼睛会难受。”柠夏提醒道。
“哦,好。”楚思远像个听话的孩子,柠夏说一步他做一步。
这份宁静持续到吃面,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而笑。
直到杨静守他们回来,屋里才热闹起来。
柠夏在厨房大声问:“爸,今天我带思远出去逛逛,您们去吗?”
识趣的杨静守回道:“不去了!我们还有事。”
柠夏收拾好太阳伞,带上两瓶水、一包纸巾,提着包拉思远来到公交站。
她看见人群挤上一辆公交车,她急忙道:“快,就是这571路!”
楚思远跟着挤上车,柠夏连刷两次卡。
他却看见车顶写着“现役军人免费”。
司机喊道:“往后走!后面的再退点!”
楚思远用宽阔的双臂在拥挤的人群中为柠夏撑出一小片空间。她紧靠着他。一站站过去,上车的人越来越多,两人被挤散。楚思远不得不向后移动,目光始终追随着柠夏,她也不时回头看他。
车行约半小时到达东岭站,楚思远从后门下车。直到车开走,他才发现柠夏没下来。急忙拿出手机,却听到铃声从自己提着的包里传出——柠夏的手机在里面。
楚思远一早没留意行程,只想着跟柠夏走就好。这下不得不为自己的“偷懒”付出代价。
他努力回想柠夏出发前的话:“到东岭后还有一站才到目的地。”可他只记住了“东岭”。人们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看来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负。
见公交车渐行渐远,他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但双腿终究追不上车轮,公交车消失在视野中,楚思远打开导航走向下一站。
柠夏到站后,回头不见楚思远,她急了。她想给楚思远打电话,才想起来手机在包里。她准备坐车回去找他,才发现没带现金。
“这是个什么考验?或者说又是个什么检验?”柠夏自言自语,只好徒步往回走。
楚思远已经到了东岭的下一站——万达广场,但公交站没找到人。
他转念一想:“柠夏会不会回去找我?”他向来的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小跑着远去。刚扬起的嘴角又收敛起来。
他大声喊道:“柠夏!”
但喧嚣的车流人声淹没了呼唤。
他迅速冲上公交站旁的天桥,调整呼吸,用尽丹田之气喊道:“柠夏!”
声波以每秒340米的速度穿透鼎沸人声,天桥上的人被这一嗓子震惊了,桥下来往车辆的隔音玻璃也挡不住这呼唤声,纷纷向天桥上看,有人说:“这肯定是个神经病!”
还好的是不远处玻璃幕墙反射回音,柠夏听到了。
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
“柠夏!”
又一声呼唤如惊雷炸响在这片时空里,柠夏却觉得这声音温柔极了。
她用5.2的视力由近及远地搜寻,终于望见天桥上那个如古树般高大的身影——是思远。如她所说,那是她的男人。
汗水与泪水同时滑落。她寻找的人,也在寻找她。
“你在那里等我!”
这句话太长,消散在风中。
她转身回走,他大步下桥。
柠夏小跑起来,思远如跃四百米障碍般向她奔去。
柠夏见思远如猛虎般奔来,笑了,也不跑了。
她脱下外套扔在护栏上,张开双臂,等待她的英雄投入怀抱。
楚思远在距她半米处刹住脚步,柠夏看见世上最灿烂的笑容。
柠夏以比马里亚纳海沟更深的情意将他拥入怀中。路上行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这是他们一生难见的美好。
“还是找到你了!”楚思远紧拥着她,深情地说。
“我以为把你弄丢了!”柠夏擦干眼泪,嘟着嘴,“你还是小孩子吗?出门要妈妈牵着才不会丢?”
“可不是嘛!有句话说得好,男人找妻子就是找‘娘’,不然怎么叫‘新娘’呢?”楚思远笑道。
“来,我牵着你,不能再弄丢了。”
楚思远歉然:“早上没仔细听你说话,下错车了。”
柠夏微笑:“不怪你,要说还是我没讲清楚。结果好就好。”
二人牵手走过天桥,走进购物广场。
楚思远问:“柠夏,我们不是去爬山吗?”
“对呀,中途逛个街。”柠夏乐呵呵拉他来到二楼男装店。
楚思远才明白是为了给他买衣服。
导购热情接待,柠夏认真挑选,楚思远不知如何是好,跨立在一旁。
“思远,思远。”柠夏在衣架那边轻声呼唤,见没回应,加大音量:“楚思远!”
“到!”本能反应干脆利落。
这一声把旁边看手机的导购吓了一哆嗦。
陪柠夏选衣服的导购笑道:“不用说,肯定是当兵的。”
“是的,他就这傻样!”柠夏笑答。
楚思远快步走来,不好意思道:“我来了!”
“试试这件!”柠夏吩咐。
导购夸赞着说道:“兵哥这身板,穿这件肯定好看。”
柠夏打量衣服又看看他:“去试衣间,看合不合身?”
楚思远换好衣服出来,三人都看呆了。
刚才玩手机的导购花痴般地问:“世上还有这么帅的人!能合个影吗?”
柠夏幽默回绝:“不行哦,名花有主了!”
众人大笑。
楚思远对买衣服不在行,全听柠夏安排。
结账时楚思远要付钱,却被柠夏抢先。
“给我买衣服,当然我付。待会你也选一套,我一起买。”
柠夏看着他:“我工资虽不高,但自给自足没问题。我不要你买。”
“可我工资还行,本该我买单。”
“把钱存着吧!”柠夏已完成支付。
“存钱也不知道怎么花。”楚思远一心想着付款之事。
“傻瓜,存钱娶我呀!”
楚思远一时语塞,半晌憋出一句:“那也不差这几百,娶你却是必须的!”
一旁导购感叹:“你这对象万里挑一。我们见多了要求男人买这买那的女人。你这媳妇自己不买,还给你买。真难得!”
柠夏提着那件换下来的血衣,拉思远出门。
楚思远倔道:“不行,必须给你买一套。”
柠夏笑道:“我衣柜里永远不缺衣服。”
“我也想给你买一套。”
柠夏故作严肃:“是不是说过‘不跟我反着来’?”
楚思远忆起:“是说过。”
“那可不只是说说哟!人要‘言必行,行必果’对不对?”柠夏像母亲教育孩子。
“不。可是……”情商本就不高的楚思远,此刻像极了委屈的孩子。
柠夏笑道:“就这样吧。其实前天就想给你买新衣了,那件血衣洗不净。一直忙,没空,正好今天放假。说真的,你身材真好,看那两个导购都被迷住了。以后我得看紧点,别没弄丢,却被人抢了去。”
楚思远乐道:“也就你把我当宝,她们只是为了卖衣服先卖个好情绪。”
柠夏牵着思远走到街对面,上车也不松手。一站后下车。
“我们又回来啦!”柠夏像五岁小姑娘般欢快。
“以后这一站就叫‘柠夏思远路’吧!”楚思远眼中有光,嘴角带笑。
“柠夏思远,”柠夏品味着这四个字,越嚼越有味,调皮地拿着农夫山泉,用夸张的腔调说:“柠夏思远有点甜~”
“哈哈……”楚思远看她可爱模样,开心地笑着。
“你在为娃哈哈代言,我为农夫山泉代言。走,咱们收广告费去!”柠夏说着,拉他向东岭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