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落地窗外,晚霞正漫过城市天际线,将半边天空染成温柔的橘粉。展厅中央,那幅名为《共栖晚霞》的画作被聚光灯笼罩,画布上的森林与窗外暮色遥遥呼应,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画框,将观者卷入一片浸着霞光的林海。
“获得本次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金奖的作品——《共栖晚霞》,创作者:时卿月、沈元若!”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时,时卿月的睫毛仅极轻地颤了一下,如同被晚霞余晖拂过的松针。她站在沈元若身侧,指尖隔着半寸距离,目光依旧锁在那幅画上,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太多外露的情绪,只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淡的暖意,像极了画布边缘晕开的浅粉霞光。
身旁的沈元若却明显激动得多,耳尖瞬间泛起通透的绯红,平日里总是轻抿的唇瓣微微张开,眼底翻涌着惊惶与狂喜,下意识地向时卿月的方向偏过头:“卿月,我们……真的拿奖了?”
时卿月这才缓缓转头,视线与她相撞,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笃定:“嗯,意料之中。”话虽如此,她攥在身侧的指尖却悄然收紧,指甲在掌心掐出浅浅的印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胸腔里的心跳,正随着窗外的晚霞一同热烈起伏。
《共栖晚霞》是她们耗时四个月的心血,画的是一片被晚霞包裹的深山森林。画布左侧,是时卿月的笔触:挺拔的冷杉与云杉错落林立,树干的纹理细腻得能看清树皮的裂纹,枝叶间漏下的霞光被她用细碎的鎏金线条勾勒,却始终带着标志性的清冷疏离,仿佛隔着一层薄雾看林海;右侧则是闻元若的创作:林间空地上,两丛相依的山月桂正沐浴在霞光中,花瓣的褶皱里藏着细碎的光斑,叶片上的露珠折射出暖橙光晕,色彩层次饱满,透着沉静的温柔,恰好中和了左侧的清冷。最绝妙的是画布中央,两人的笔触自然交融,霞光漫过冷杉的枝桠,落在山月桂的花瓣上,形成一片朦胧的渐变,像是硬朗的林木与柔软的花枝在晚霞中相拥,又像是两个灵魂在林间共栖。
这是她们第二次合作,却默契得仿佛共事多年。高二下学期的美术选修课上,老师让大家以“陪伴”为主题创作,时卿月独自坐在画室角落,对着空白画布发呆——她擅长捕捉光影与林木的风骨,却不擅长描绘情感;而闻元若则正对着自己画了一半的花束蹙眉,她能画出细腻的色彩,却总觉得少了点灵魂。偶然间,时卿月瞥见沈元若画纸上的山月桂,忽然开口:“试试用晚霞的色调打底,放在森林里。”
沈元若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时卿月,恰好对上她清冷的目光。那是她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却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你画的森林,缺一点温度。”沈元若轻声回应,“可以和我的花放在一起,晚霞下的森林,应该有硬有软,像共栖在同一片光影里。”
就这样,《共栖晚霞》的雏形诞生了。之后的四个月,放学后的画室成了她们的专属空间。松节油的味道混合着窗外飘来的草木清香,成了最独特的背景音。时卿月画到瓶颈时,会对着冷杉的阴影沉默半晌,眉峰微蹙,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闻元若从不会贸然打扰,只会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削好一支炭笔放在她手边,轻声说:“试试用暖灰调勾勒树干的轮廓,晚霞的光会漫过枝桠,不会这么冷。”
而沈元若纠结于花瓣的光影时,时卿月会沉默地把自己的调色盘推过去,用画笔蘸取一点极淡的橘粉,在她的白色颜料里轻轻搅了一下:“加这个,像晚霞落在花瓣上的余光,和你树叶的暖绿能呼应。”她的动作利落,语气平淡,没有多余的解释,却总能精准地戳中问题关键。
她们的手指无数次在画纸上交错,偶尔不经意的触碰,时卿月会瞬间收回手,指尖蜷起,耳尖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有一次,沈元若踮脚够高处的画框,重心不稳险些摔倒,时卿月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浑身一僵,立刻松开手,低声说了句“小心”,便转身走到画室另一端,假装整理画具,后背却悄悄发烫。沈元若望着她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触碰的腰侧,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低下头,假装继续调和颜料,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此刻,聚光灯骤然打在《共栖晚霞》上,画布上的森林仿佛活了过来。评委点评的声音响起:“这幅作品最动人的,是‘共栖’二字的诠释——林木清冷孤绝,枝桠间却为花枝留出了恰到好处的光影;山月桂温柔沉静,花瓣的暖意却漫过林木的棱角。两人的笔触相互成就,如同晚霞下的森林万物共栖,既有疏离的边界,又有温柔的交融。”
台下掌声雷动,时卿月的眼眶微微发热,却依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她转头看向沈元若,对方正仰头看着她们的画,眼里闪烁着泪光,嘴角却扬着极浅的笑容。那是沈元若很少展现的、毫无防备的模样,时卿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渐渐沉落的晚霞,指尖却悄悄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走吧,上台领奖。”沈元若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碰了碰时卿月的手背。时卿月没有躲开,只是指尖微微蜷缩,点了点头,率先迈步向领奖台走去,步伐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从容。
两人并肩走上台,运动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接过金奖奖杯的瞬间,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时卿月下意识地握紧,指腹摩挲着奖杯上的纹路,试图掩饰心底的慌乱。主持人笑着邀请她们说获奖感言,闻元若看向时卿月,眼神里带着询问。
时卿月微微颔首,示意她先说。沈元若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坚定:“感谢我的搭档时卿月,四个月的并肩创作,是她对林木光影的极致追求,让《共栖晚霞》有了灵魂。”她的目光落在时卿月身上,带着真挚的感激,还有一丝未敢言说的温柔。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时卿月的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绯红,她接过话筒,清冷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没有多余的修饰:“也谢谢沈元若,她对花草色彩的细腻感知,让这片森林有了温度。”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沈元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转头看向时卿月时,眼底的光芒比聚光灯还要璀璨。时卿月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台下的人群,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晚霞的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下台后,沈元若没有松开时卿月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时卿月的心跳再次加快。走到后台僻静的落地窗旁,晚霞正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地面上,像极了《共栖晚霞》里的林木与花枝。
“卿月,”沈元若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化作一句,“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画更多的时光吗吗?”
时卿月看着她眼底的期待,清冷的眸子里难得地染上几分柔和,她轻轻点头,声音放轻,如同晚霞拂过耳畔:“当然。”
沈元若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握紧的手却没有松开。时卿月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像是被晚霞填满的森林,温暖而柔软,却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藏在心底的话——其实,和你一起描摹林间光影的时光,比获奖更让我心动。
窗外的晚霞渐渐褪去,留下漫天温柔的暮色。两人并肩站在落地窗前,握着奖杯的手偶尔轻轻触碰,却没有更进一步。那些未言的心事,如同画布上未干的颜料,悄悄藏在霞光笼罩的林间,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会在某片相似的晚霞里,随着松涛轻轻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