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明,草木芳,玉兰飘香,阳光漫过昭阳殿的窗棂,将殿内染得暖融融的。
萧允宁穿着一身石榴红锦袍,鞋尖早被他胡乱踢到软榻下,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趴在榻上,手里捏着支缀着碎珠的玉簪,正逗弄笼中的珍珠鸟。这鸟儿是昨日五皇兄送来的,羽毛雪白雪白,叫声清脆得像浸了露水,他喜欢得紧。 “小家伙,你被关在笼子里这么久,翅膀还会飞吗?”
他戳了戳鸟笼的竹条,见珍珠鸟歪着脑袋啄他的指尖,掀开了笼门。那鸟儿先是在笼口顿了顿,随即扑棱着翅膀,一下落在他掌心,小爪子轻轻挠了挠,又倏尔张开翅膀,朝着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哎!我的鸟!”萧允宁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喊,“覃泗——路覃泗!我的珍珠鸟飞走啦!” 他今年刚满十岁,眉眼间褪去了几分幼时的圆钝,多了些少年人的灵动,可说话时依旧带着软乎乎的语调,像颗刚从蜜罐里捞出来的糖。
书桌前,路覃泗正捧着本书看得入神,闻言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头也不抬地回道:“别叫了,我又没聋。不是你自己打开笼子,想放它飞的吗?现在飞了,喊我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能追着鸟儿跑?”
“哎呀!母后!您怎么来啦!”萧允宁朝路覃泗挤了挤眼。
路覃泗一听“皇后”二字,果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摆,抬头却没见着人影,再看萧允宁那促狭的笑,才知又被这皮猴子骗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故意将萧允宁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你这鬼灵精,真是越长越皮,尽会捉弄人。”
“谁让你老捧着那些书看!”萧允宁拨开他的手,噘着嘴反驳,“活脱脱像上书房给砚哥哥们教书的太傅,跟你说话也不理,陪我玩也不肯,不捉弄你捉弄谁?”
路覃泗挑了挑眉,故意逗他:“哼!你也就现在能得意。你如今已是幼学之年,前日我恰巧听见陛下和皇后娘娘说,要送你进上书房读书呢。到时候啊,你就得天天跟着先生念‘之乎者也’,还要作诗写字,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玩闹了。”
“啊——” 萧允宁的惊呼声刚落,脸上的笑意就像被冷水浇过的炭火,瞬间垮了下去。他攥着路覃泗的衣袖,小幅度地晃了晃:“真的假的?上书房……父皇真要送我去?你是不是看我刚才逗你,故意哄我玩呢?”
路覃泗却偏不接话,只挑了挑眉,故意摆出副神秘模样,指尖捏着书页轻轻一翻,又坐回书桌前,垂眼捧着书看得入神,连余光都没再往他这边扫——明摆着就是“不告诉你”的架势。
萧允宁讨了个没趣,拉着衣袖的手慢慢松开,小嘴微微噘着,皱起的小脸像颗被揉皱的糖糕。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里那支逗鸟的玉簪上,簪头碎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可他连看都没看,只无意识地用簪尖戳着软榻的锦面,一下一下,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路覃泗说的“上书房”“天天念书作诗”。殿外的玉兰香还在飘,可萧允宁只觉得那甜味里,都掺了点“要去上书房”的苦意。
……
“你们都退下!”萧华宇把玩着手中新得的琥珀,通透的蜜色晶石里裹着两只完整的甲虫,琥珀本不稀奇,难得的是两只甲虫在打架的动作十分清晰,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本是特意拿去找萧允宁显摆,没承想刚走到御花园的池塘边,就看见那抹小身影——萧允宁正带着宫人在池边摆弄渔网,小模样认真得很。
萧华宇心里一动,起了逗弄的心思,挥手让跟着的侍从和萧允宁身边的宫人都退远些,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过去要吓他一跳。
只见萧允宁蹲在池边,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尾银红色的锦鲤,小手里捏着个玉勺,正一勺一勺往鱼嘴里递鱼食,嘴里还念念有词:“去、不去、不去……”那模样又认真又憨态,粉面圆腮的,抱着鱼的姿势活像个福娃娃,让人忍不住想抱起来亲亲他,不过萧华宇第一次见这样喂鱼的——自己的皇弟果然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只是看这锦鲤,萧华宇觉得怕是有些干噎。
“宁儿!”萧华宇突然出来,极快地亲了一下萧允宁的小脸。
只是萧允宁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怀里的锦鲤“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石板上扑腾了几下,溅起的水珠沾了他满裤腿,最后还是挣扎着蹦回了池塘,尾巴一摆就没了踪影。
“五皇兄!你——你干嘛呀!”萧允宁猛地转过身,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萧华宇,小脸上满是懊恼,“我的鱼都没了!讨厌你!你赔我的鱼!”他说着,嘴角已经开始往下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萧华宇见他真急了,连忙上前两步,笑道:“别哭别哭,不就是条鱼嘛!宫人捞的哪有我捞的好?我亲自给你捞一尾,保准比刚才那条还好看,让你喂个够,好不好?”
说着就要招呼宫人拿网,“我不要!”萧允宁气红了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我不要胖鱼,只要刚才那条瘦瘦的、没吃饱的鱼!你走开,你就会欺负我!”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委屈得不行。
萧华宇连忙上前把人抱住,拍着他的背软声哄:“是皇兄错了,皇兄不该吓你,别哭啦好不好?”见萧允宁还在抽噎,他又凑到耳边逗他,“你不要我陪你,难道要找你那冷冰冰的二皇兄?他可不会陪你捞鱼玩。”
“你还敢说砚哥哥,他捞鱼比你好多了!还有你上次趁我睡觉拆我辫子,也是故意的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萧允宁抬头盯着他,小嘴一撅,开始翻旧账。
萧华宇心里一虚,连忙讪笑着转移话题,从袖袋里掏出那枚琥珀,递到萧允宁眼前:“好宁儿,不提旧账了啊。你看这个,我特意给你带来的玩物,可好看了,你肯定喜欢。”
琥珀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萧允宁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伸手轻轻碰了碰,眼里的水汽渐渐散了。
萧华宇又趁机哄了好一会儿,说以后再也不吓他,一向高傲的五皇子诚心诚意道了歉,萧允宁这才破涕为笑,伸手接过琥珀,小声嘟囔:“那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下次再欺负我,我就告诉父皇!”
萧华宇见他消了气,松了口气,指尖触到细腻的发丝,他忽然想起方才的事,又好奇地追问,“对啦,你刚才蹲在池边喂鱼,嘴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去、不去’的?”
萧允宁闻言,小手还攥着那枚琥珀,仰头看着萧华宇,圆圆的眼睛里满是认真:“覃泗说,过几日就要送我去上书房啦,我不知真假,就来问小鱼呀!”
这番孩子气的话让萧华宇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弟弟粉嘟嘟的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被萌化了,忍不住又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五皇兄!你不许亲我!”萧允宁立刻捂住被亲的地方,鼓着腮帮子瞪他,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你今日都亲我两次了,再亲我就要生气啦!”
“好好好,不亲了不亲了。”萧华宇连忙举手投降,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皇兄只是看你太可爱了,没忍住嘛!”他顿了顿,又想起萧允宁的烦恼,忍不住提点道,“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直接去问父皇不就好了?父皇最疼你,肯定告诉你,你在这里问小鱼,真是……笨得可爱。”
萧允宁连忙松开捂着脸的手,撩起袍角就跑: “你不许嘲笑我,我当然知道可以问父皇!我现在就去找父皇!”话音未落,小小的身影已经跑出了好几步。
萧华宇站在原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