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唯这次要去EBC除去个人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工作的原因。
前几日他在给一个小明星拍杂志封面的时候,手机里接到了一封邮件。
是一份工作邀约,跟组拍摄和录制EBC徒步的照片以及空镜,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节目组邀请几个明星嘉宾,在五月前往尼泊尔徒步,目的地是珠峰大本营,恰好他五月也要去尼泊尔。
他本想拒绝的。
奈何名单上有叶清远的名字,作为投资人跟队。
答应还是回绝,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雨水打在窗户上,蜿蜒出几条细长的水流,高楼下是看不见的人流,身后是嘈杂的拍摄现场,灯光和快门,忙碌的工作人员和衣服摩擦过的声音,都阻拦不住他奔涌的心思,其实章城不算很大,可他和叶清远一直都没见过面。
“所以你答应了?”周明坐在烧烤店里,他有些惊叹地问道。
“嗯。”陆唯举起杯子把里面剩下的一点水喝完。
“我还说你当时没来接风宴是放不下面子,”周明恍然,对着陆唯佩服道,“原来是瞒着我们玩这么大。”
“只是凑巧。”陆唯其实也挺意外的。
“你参加的那个综艺有哪些明星?”周明好奇地问,“叫什么名字?”
“没注意看,不过只是那个综艺的其中一期,后面我就不参与了。”烧烤吃得差不多了,一盘炒饭还剩下一点,实在是吃不下了,感冒的症状好像比之前要严重了一些,闷着头补充一句,“不是参加,是参与。”
“不都一样嘛。”周明见他没什么精神,匆匆结束这次见面,送陆唯上楼时他还絮絮叨叨,“你和叶清远一样是个大忙人,整日整日见不到人,你也是,这么几天不见,就生病了。”
手背贴上陆唯的额头,“瞧瞧这脸,煞白的,记得吃药。”
“知道了。”陆唯伸手拍掉,“啰哩八嗦。”
吃过药的人,总是容易犯困,还没开始修几张照片,就困得睁不开眼,前日下过雨,气温又降了下来,室内不开窗的话,温度就刚好舒适,不冷不热让他昏昏欲睡,索性裹着个毯子缩进沙发里。
睡着的人听不见手机响起的铃声,叶清远三个大字横躺在手机屏幕上,紧接着是工作群里各种动静。
但梦里叶清远却裹着四月的气温闯了进来,初见时的小孩带着倔强的眉眼,站在一架钢琴面前,陆唯趴在钢琴凳上,朝着和自己冷眼相对的人笑着。
没心没肺,惹人嫌弃。
“我叫陆唯,你叫什么?”小孩子的陆唯还带着没有变声的奶音,特别可爱。
可面前的人只是低头望着他。
小陆唯毫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你跟着我小姨学钢琴,我小姨是不是特别凶!”
小陆唯忽然凑近了,那双大大的眼睛盯着叶清远衣服,伸手在他那件牛仔外套上一点一点的,“叶、清、远。”他点一下,念一个字。
衣服上为了避免拿错弄丢,叶清远的母亲特意给他缝上了名字。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哧溜一下蹿了起来,在空荡的钢琴室里,小孩子一手叉腰,一手朝前指,凶巴巴地说:“叶清远小朋友,你认不认真!想不想学!不想学就趁早放弃,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和你自己的时间!”
“我小姨是不是成天这么说你的!”斩钉截铁,满是同情。
琴室的门被打开,浓郁的香水味先飘了进来,那个讨人厌的小鬼缩到了叶清远的身后,一样的四月天,琴室外面阴雨绵绵,小叶清远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紧紧地拽住,身后依附着一具温热的身体,带着奶香味。
“陆小宝!”成年女性的怒斥声,让身后的人抖了抖,像个被抓住的小奶猫,蔫头耷脑的从叶清远的身后走出来,噘着嘴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小姨。
“你和周明闯了祸就往我这里躲!”耳朵被揪住,那人哎呦哎呦的直叫唤,却等不到小姨的心软,迎来的只有咬牙切齿,“你把徐奶奶家的玻璃打碎了,你躲什么躲!还不赶紧滚过去道歉!”
“是周明提议要玩球的!”
“人家周明道歉了。”
“叛徒!”
“我看你是欠揍,人家那叫见风转舵,你这叫作逃避责任。”
他们的初次见面,带着不太愉快的氛围,在四月潮湿的水汽里,陆唯回头朝站在琴房里的叶清远挥手,他小姨抱歉地说今天课程晚点上,就拽着这位混世小魔王踏进了雨水里。
陆唯觉得自己小时候真的挺讨人厌的,也难怪那时候的叶清远其实不太喜欢自己。
他回头望,琴房落地玻璃窗里叶清远乖巧地坐在钢琴凳上,漆黑的钢琴上放着一本练习曲的书。
陆唯曾以为,在多年之后,漫漫时光堆叠起的一堆回忆里,他对于这初次见面会忘得干干净净,却没想到在感冒过后的梦里,竟然清晰无比的梦见了这一段总是想不起来的过往,打碎的玻璃和躲进琴房的自己,染着水汽去惹还没长大的雪山。
该说自己当时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命运早就谱写好了故事轨迹。
不管如何,他还是蛮庆幸自己当时打破了徐奶奶家的玻璃,不然哪里来的那么早就认识叶清远呢。
“叶清远你弹一个小星星呗?”
这时距离陆唯和叶清远的初次见面,过去了三年,陆唯不爱弹琴,自然也不爱来琴房,他偶尔路过,也不过是被母亲逼着给小姨送点东西,每次他都会看见这个人,坐在钢琴前面,专注又认真。
梦还在继续,但陆唯却觉得有点冷,浑浑沌沌地醒来了一小会儿,也只是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毯子,就坠入了梦里。
“要不哆啦A梦的主题曲?”
“实在不行,大风车?就是每天七点钟准时开始的大风车!”
“你这都不会啊!”
陆唯趴在钢琴旁边的地毯上,手里拿着一本漫画书,顺势在地毯上滚了一圈,手臂碰到钢琴凳的凳脚,又滚了回去,由下至上地望着坐得笔直,不知疲倦,来回弹着同一首练习曲的叶清远。
“你别弹练习曲了,弹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我小姨今天去喝喜酒了,不会查你的作业!”
手里的书一丢,一骨碌坐起来,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叶清远,“我带你去玩吧,我和周明有一个秘密基地,他把上次捡到的小狗和小猫都养在那里。”
彼时,他已经十二岁了,脸颊上还带着未退的婴儿肥,声音到开始染上了少年的音色,眉飞色舞的怂恿家长眼中的乖小孩,跟他一起去这个世界掩藏的荒芜角落。
大抵是以前就有这样闲不住的心,所以长大后,陆唯带着相机开始满世界的飘,走过很多角落和高山,也因此成了医院的常客。
“我要是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就好了。”躺在毛绒地毯上的少年,一翻身把摊开的漫画书压在身下,身后是被雨水淋湿的落地窗,和外面湿漉漉的街景,少年眉目如画。
最后的话成了梦境缥缈的雾,是醒来后短暂失神。
“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到谁的身边就能到谁的身边,不管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