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远从外地回来了,你知道吧?’
手机屏幕亮起,来信的是自己的好友周明,那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据双方家长证实,相识的时候,两人还只是穿着开裆裤,咿呀学语,连路都不会走的年纪,就注定是日后生死之交的朋友了。
周明在读书的时候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好学生,连带着陆唯一起,是整个学生生涯里,老师颇为头疼的那一号人,打架斗殴,翘课网吧熬夜,双方父母的混打成了章城经纬路,那家属院里每日必看的热闹。
这二啦吧唧的货,曾在陆唯和叶清远谈恋爱的时候,叼着根棒棒糖炫耀自己知道陆唯腰窝上的那颗小痣。
以至于那颗痣在往后很长的日子里,成了叶清远的耿耿于怀。
‘恩,知道。’陆唯浅浅淡淡地回了一句,转头就看向窗外刚刚暗下去的天,夜幕四合,市中心的高楼正对着喧嚣霓虹。
实际上从叶清远飞机刚落地的时候,陆唯就知道他回到章城来了,前一个小时,刚刷的朋友圈,他落地,章城机场,以及章城那深紫色,飘着几朵薄薄的流云,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
熟悉,又陌生。
那条朋友圈好似就是给他看的,一分不差一分不多,刚好他点开,叶清远刚好就发了这条动态,下面没有人评论点赞,空白干净。
陆唯知道,再过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下面就是一片评论点赞,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跟叶清远很熟,唯独现在的他,占不了一分一毫。
‘这下你就不用每年找理由去京市那边看他。’周明快速地回复道。
‘我去京市是工作的原因。’陆唯正儿八经地回,好似真的没有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行,我就当你是正儿八经去工作的。’周明压根就不相信他的说法,没几秒又自顾自地发来消息,‘我可告诉你啊,叶清远这一次回来不一定会再回京市了,听说他妈妈病得很重,盼着他成家。’
陆唯没回消息,他望着城市的霓虹灯火想,成家本就是应该的事情,他们也都到了这个年纪了。
消息还在继续。
‘老太太不死心,给他安排了相亲,现在他回来了,这几年也事业有成,就盼着他赶快找个姑娘稳定下来。’周明就像个聒噪的老太太,用针戳着陆唯烦躁的心。
‘过几天要搞个接风宴,你来不来?’
‘就几个以前跟叶清远玩得还不错的,大家伙都知道你俩以前的关系,说着不叫你,但我想着都是同学,你念着他,他不一定念着你,你去,就当断了念想。’
‘喂!有没有在看我消息?’
‘说话啊!’
‘哈喽,有没有人在啊!’
‘陆唯王八蛋,你又撂我消息不回!’
章城四月的天忽冷忽热的,前几日还冷飕飕的,这几天温度高得吓人,就算是空调打的最低温,室内的温度还是没有降下去,尤其是今天晚上,陆唯觉得比往常都热,热的他很烦躁,明明没有出汗,但身上总觉得有些黏腻。
手机不断响起的提示音,在今天格外的吵。
陆唯想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但往常总是吵闹的工作群,今天却安静的让人意外,他绞尽脑汁地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工作没有做完,需要重新调整的,是不是有什么文件遗落没有修改的,又或者是有什么必要的工作没有布置下去。
他想了又想,手指弯曲,食指指甲在大拇指肚上来回划动。
信息又来了。
他偏头看,以为还是周明。
可意外的是,来信的是前一个小时刚回来的叶清远,是周明口里即将要相亲的叶清远。
‘睡了吗?’
短短三个字,陆唯盯着看了好久,他用门牙磨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心跳加速,怎么回?‘嗯,有事吗?’会不会太生硬了?‘还没睡。’会不会太暧昧了?
陆唯还没想好怎么回,那边又来了一条消息。
‘我问了周明,他说你这个点不会睡觉。’
周明这个叛徒!陆唯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开始想着该怎么回这条消息,他眉头纠结紧锁,总感觉那些客户都没有叶清远这两条消息来得让他烦忧。
但陆唯又想,如果叶清远再发一条来,就一条,他一定回。
可叶清远没再来打扰他了,如同翻腾过后归于平静的大海,他就像是想要找个礁石落脚的海燕,在天空上盘桓。
也许海燕飞累了能找到一块小小的礁石歇脚,但陆唯不能,他花了大量的时间来回章城和京市,花了无数个夜晚去梦叶清远,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或者是一根递向自己的,朴素的笔,他都要反复去回味。
但是后来,他只能梦见关上的门,离开的人,以及那年章城落下的瓢泼大雨。
夜晚彻底地安静下来,手机没有了声音,外面的车流回归到各自的停车场,他也躺在了床上,辗转着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外面下起了雨,雷声阵阵,风刮进屋子,呜呜作响,头顶能照亮整个屋子的光难得在雷鸣响起时,闪动了两下。
这下他彻底不敢睡了,怕灯灭,怕轰隆的雷声,也怕自己梦里毅然决然的背影,怕那两条没有回复的短信。
其实他打了字,准备回:‘我还没睡,你怎么这么晚也没睡?’
带着点关心,可又觉得自己逾越了,有些亲密,就删了。
最终陆唯还是缩回了自己的蜗牛壳里,手机也没了信息进来,一直到早上五点,才堪堪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房间里的那个灯泡最后还是闹了罢工,冰箱里也空空如也。
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坐在沙发上。
随便想点什么都好,可大脑总是围绕着叶清远转,这三个字,如同雪山上的经幡,风一吹,他就念一次。
几日后,陆唯被周明拉着坐在小区外面那家烧烤店里,烧烤的香料被火炙烤后喷薄出来,浓的满街都是这个味,几瓶啤酒,两三盘烤肉,陆唯摆弄着手里的设备,他刚忙完回来,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被周明堵了个正着。
“玩失踪!不回消息!”周明举着烧烤签对着他,质问道。
“没有。”陆唯用手拨开,顺便挑了块烤肉,“这几天忙。”
“真忙假忙?”周明显然不相信,眼神虚望着他。
“真的忙,我得在这几天把工作做完了。”陆唯有些疲累地说,“不然后面我的计划就要打乱了。”
“你要去哪?”周明咬着签子上的鸡翅,寸板头,比以前他留狼尾发又不打理要精神多了,“这次准备走几天?”
“等拍完手里的几个杂志,五月我差不多就得进山了。”陆唯有点感冒,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他估计是这一次拍摄下水的缘故,没及时擦干身上的水,再加上场馆里的冷气很足,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冷,没多在意,没想到还真感冒了。
“你又要去爬那该死的珠峰?”周明咬牙切齿,“你上次爬的时候摔断了肋骨躺了两个月,这次准备干什么?断手还是断脚?还是准备跟你那该死的雪山同归于尽!”
“那次是意外。”陆唯摸摸鼻子,给自家发小塞了一根羊肉串,“而且我也不可能和雪山同归于尽。”
“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躲他?”周明问。
“躲谁?”不知道是不是老板手抖放多了辣椒,陆唯一口咬下去,辣味瞬间窜了上来,他连忙抓起旁边的水就往嘴里灌。
“叶清远啊!”周明一拍桌子,像是自己发现了真相一样,“只怪当年你们太虎了,分开是最好的办法,怪不得谁,他回来的那天还找我问你呢。”
“你有病?”陆唯斜睨了他一眼,恰好炒饭上来,他拿着勺子怼了一勺进周明那张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