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我们见过太少世面,只爱看同一张脸。”
——《匆匆那年》
物理竞赛的倒计时牌被钉在集训教室最显眼的位置,红色数字一天天递减,像在绷紧每个人心里的弦。
清晨的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从窗户钻进来,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拂过沈青水摊开的物理习题册。
纸页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卷,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痕迹,像是过去几十天集训时光的缩影——有晨光里的受力分析,有路灯下的电磁推导,还有雨夜里没讲完的电场题思路。
沈青水和魏之言的交集,也随着这份紧张感变得密集起来。
她指尖捏着那张写着“北京大学”的志愿草稿纸,纸张边缘已经被揉得有些毛躁。
这张纸她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笔尖划过“北京大学”四个字时的力度,比解任何一道物理难题都要重。
指尖沿着校名的笔画慢慢摩挲,忽然想起那晚白湖边,魏之言叠起这张纸时指尖的停顿,想起他没说出口的话,想起雨里那件罩在她头上的外套,还有余晓希接过伞时眼里的光。
阳光落在草稿纸上,把“北京大学”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
沈青水深吸一口气,将纸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块,指尖反复压着折痕。
每天清晨,沈青水总会在教室后门的窗台边遇见拿着热牛奶的魏之言。
他总是提前从食堂绕过来,牛奶温度大约五十度——大小姐总是喜欢喝热饮,无论春夏秋冬。
“昨天那道天体运动的题,你辅助线画错了。”他说着,把牛奶递过来,另一只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受力分析的关键步骤。
沈青水接过牛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目光,仿佛那瞬间的触碰只是晨光里的一粒尘埃。
课间休息时,他们会一起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水。
魏之言总记得她不爱喝温水,每次都等热水阀的水流稳定了才递过杯子。
走廊里飘着隔壁教室传来的英语听力,香樟叶的影子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脚边。
沈青水偶尔会说起漓中以前的事,比如操场边那棵老槐树夏天会落满白色的花,魏之言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补充一句“你当时总在树下捡花瓣夹在课本里”。
可每当沈青水想问些什么,比如他和余晓希的关系,话到嘴边又会被他突然提起的物理公式打断。
晚自习结束后,他们会沿着白湖的湖边小路回宿舍。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会在路面上叠在一起,又很快随着脚步分开。
魏之言会给她讲自己解不出题时的糗事,说有次为了算一道电磁学的题,在实验室待到凌晨,结果被保安大叔当成偷器材的学生。
沈青水听着笑出声,风卷着湖水的气息吹过来,她看着他侧脸的轮廓,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很像小时候拼过的拼图,看似每一块都严丝合缝,却总在某个角落少了关键的一片。
有些事情他们总是闭口不谈,比如未来去北京还作数吗,比如我们的以后还会这样并肩走多久。
就像上周模拟考结束,魏之言帮她整理散落在桌上的草稿纸,指尖扫过她写着“北京大学”的志愿草稿,只是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叠好递回来,只字未提。
就像昨晚路过公告栏,她看见他和余晓希的竞赛合照被新贴在最上层,照片里两人捧着奖杯笑得灿烂,她刚想开口问“你们经常一起参加竞赛吗”,他就抢先指着远处的月亮说“你看今晚的月亮,特别像物理题里的理想球体”。
有一次,集训模拟考的成绩出来,沈青水的力学部分错了一大片,坐在座位上对着试卷发呆。
魏之言走过来,没有直接说题目,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橘子,“吃吗?有人说吃甜的能让人思路清楚。”
他把橘子放在她桌上,手指摩挲着试卷边缘,“其实你那道题的思路是对的,就是忽略了摩擦力的方向。”
他蹲下来,仰着头给她讲题,灯光落在他的发梢,沈青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那天夕阳下的味道一样。
就在她想说“谢谢你”的时候,远处传来余晓希的声音,“魏之言,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拿竞赛准考证!”
魏之言立刻站起来,“我先过去,你不懂的地方标出来,我回来再给你讲。”
他跟余晓希说说笑笑跑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沈青水看着桌上的橘子,指尖捏着橘子皮,却怎么也剥不开。
这样的沉默像一层薄薄的雾,笼罩在两人之间。
那天午休,沈青水趴在桌上补觉,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把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是魏之言的,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她悄悄睁开眼,看见他坐在旁边的座位上,低头演算着物理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连睫毛的影子都清晰可见。
她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想问“你和余晓希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最终只是把脸埋进外套里,呼吸着那熟悉的味道,任由睡意将自己包裹。
直到集训过半的一个雨天,两人撑着一把伞从图书馆回教室。
伞面太小,魏之言总是把伞往她这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
路过走廊拐角时,正好撞见余晓希抱着一摞书站在那里避雨,看见他们共用一把伞,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挥挥手:“魏之言,你也去图书馆啦?我刚去老师办公室拿竞赛资料,没想到突然下雨了。”
魏之言点点头,把伞往余晓希那边递了递:“你先拿去用吧,我和沈青水跑回教室就行。”
沈青水站在旁边,看着余晓希接过伞时指尖碰到魏之言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她转身就往雨里跑,魏之言立刻跟上来,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头上,“怎么不等我?”他的声音带着点急,“淋雨会感冒的。”
两人在雨里跑着,外套下的空间很小,沈青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跑到教学楼门口时,两人都淋得有些狼狈,魏之言帮她拂去头发上的水珠,指尖碰到她的耳垂,带着凉意。
“刚才……”他刚想说什么,沈青水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快走,我还有道题没解完。”
她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魏之言走过来,把一杯热姜茶放在她桌上,“我从食堂借的,驱驱寒。”
他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只是翻开笔记本,“上午那道电场题,我想到更简单的解法了,给你讲讲?”
沈青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刻意避开的话题,都像这窗外的雨,看似能被忽略,其实早已打湿了彼此的心房。
她点点头,“好。”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刷题、讨论、一起走过湖边小路。
只是每当沉默降临,沈青水总会想起那个雨天,想起魏之言被雨水打湿的肩膀,想起余晓希接过伞时的笑容。
而那些未说出口的疑问,就像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在心里沉淀,等待着一个答案。
笔袋里还放着那颗没剥开的橘子的果蒂——那天魏之言放在她桌上的橘子,她最终没舍得吃,只留下果蒂夹在笔记本里。
她想,等竞赛结束,就把一切都说清楚,把前年没说出口的表白,把这几十天里所有的沉默和试探,都像解一道完整的物理题那样,清清楚楚地讲给他听。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最终停在了“1”,红色油墨像凝固的紧张,贴在集训教室的白墙上。
清晨的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从窗户钻进来,沈青水把写着“北京大学”的志愿草稿纸折成小方块,塞进笔袋最底层。
魏之言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教室后门的窗台边等着她。
“还再看公式?别看了吧,会影响心态。”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把笔记本递过来,最后一页用荧光笔标着电磁学的易错点,“昨晚整理的。”
沈青水接过笔记本时,指尖又和他的指腹碰在一起,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迅速移开,而是停顿了两秒,像在确认什么。
魏之言的耳尖微微泛红,转身拿起两人的书包,“走吧,考点离这儿不远,别迟到。
两人跟所有竞赛的学生一起上了大巴车,漓中跟白湖分开了,沈青水上车又坐回了骆饶旁边。
骆饶可怜兮兮地质问她:“魏之言就是你抛弃我的理由?”
“明明是你先被白湖的小姐姐吸引,昨天还跟我说要讨小姐姐的联系方式。”沈青水立马反击,“再说,我什么时候抛弃你了?早上的包子不还是我给你带的。”
“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骆饶敷衍道。
后座的女生立马拍拍沈青水的肩膀:“骆饶的红颜知己是谁啊?是不是坐二组第一桌那个扎马尾辫的女生?”
骆饶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头去捂那女生的嘴:“别瞎说!那是我跟她讨论数学题的!”
话一出口,自己先红了耳根。
沈青水笑得前仰后合,指尖戳了戳骆饶的后背:“讨论数学题需要你把早餐奶都让给人家?需要你帮她抄了整整两页笔记?”
“沈青水!”骆饶羞得去挠她的痒,两人闹作一团,引得前排的漓中老师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后座的女生还在打趣骆饶,而右边的一位同学给她递来一块巧克力,并祝福她:“加油哦。”
沈青水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能融入这个班级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有多大。
七月十五,竞赛的消息传遍漓乡大街小巷,各个学校的老师争先恐后地挤在竞赛场地门口。
沈青水的梦想终于完成了。
竞赛结束,各学校的老师各自管理将学生带回学校,沈青水跟着骆饶往漓中的大巴车走,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下来,目光频频往白湖学生的方向瞟,没看到魏之言。
沈青水觉得有点遗憾没跟魏之言打个招呼,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他说要一起去北京,应该会作数的吧?
回到漓中,教室里的倒计时牌已经被换成了高考倒计时,红色数字醒目地写着“328”。
接下来的日子,沈青水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高考复习中,竞赛竞争激烈,能不能报送成功还真不一定,努力学习准备高考才是现实。
只是每当闲暇之余,沈青水都会想起在白湖集训时与魏之言相处的时光,那样短暂,那样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