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妙微微回首:“我与你,道不同。”
卫善摇摇头:“柳妙,你是我的妻子,你可曾尝试着爱过我?”
柳妙未答。
卫善掌心用力,往前努了努身子:“你如此忠于叶端,你以为她能赢得天下吗?那是妄想!只有我,柳妙,只有我能赢!你该忠于的是我,等我坐上至尊之位,你便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柳妙冷冷地看着他,嘴角露出讥讽的嘲笑:“殿下此言差矣,谨义姐姐心怀大义,她从不想赢得什么,只求天下百姓平安喜乐。我忠于的也并非是谨义姐姐,而是国家!殿下一心念着皇位,可曾想过,那个位置,是权力,更是责任……”
卫善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夫人言之有理,为夫我受益匪浅。夫人,日后你要与我多说些话,我……”
柳妙神情慌张地猛然抽回手去,扭头看向一旁。
卫善面色骤然沉下。他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你说你不是忠于叶端,又为何会受她之令,入宫来监视我?宫中那么多人,她为何偏偏要你盯着我?可是与晋王有关?”
柳妙道:“谨义姐姐她没有派我盯着你,她也无权安排我入宫。是公主殿下,她喜欢姐姐的画,才将我二人调入宫中画局……”
卫善淡淡笑着:“那夜你们配合放走黑衣人,便是铁证!”
“我与姐姐从未见过黑衣人!这话,我已与你说过多次了。殿下如若还是不信,大可再将我送去狱刑局。”
卫善目光凌厉地盯着柳妙许久,嘴角渐渐浮现笑意。
他双手撑着轮椅,一下扑到柳妙面前,便将其牢牢搂在怀里,任凭她嘶吼挣扎……
日月交替七八次,出征的队伍渐渐从远方现出身影。
“来了,他们回来了。”连威、连诚齐齐指着,神情激动。
卫衡站在城墙上,远远眺望。等见着旌旗高高飘扬,他的嘴角终于露出笑意。
城门在望,叶端跨在马上,随着队伍慢慢前进。
她想扬起鞭儿,让马儿快跑,早些回城。却又安慰自己,那里已近在咫尺,片刻便至,何须心急?
前方的温玉回身看了看她,拉紧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
他看着叶端,叶端便知道他是要给自己答复。
“驾。”叶端上前,“吁。温将军是有话要说?”
温玉不屑地哼了两声,才道:“叶端,你当日所言,可还作数?”
叶端微微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作数。”
“好,叶端,我不问你如何活下来的,你也不许再提起此事。你我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叶端应道:“一言为定!”
“哼!驾——”温玉转身,驾马而去。
傍晚,叶端从武卫营中回了帅府。
斓儿从府门前见着叶端,一路欣喜地喊道:“姑娘回来了,夫人,姑娘回来了!”
苏昭从前堂迎出来,张开双臂:“端儿。”
“娘。”叶端跑上前,一弯腰,投进苏昭的怀抱中去。
“女儿不在的这些日子,娘可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
“端儿不必挂念为娘,我吃得好,睡得好。晋王和之儿还时不时地过来坐坐,陪我说会儿话……倒是我的女儿,你可累了吧?”
“嗯。”叶端倚在苏昭怀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女儿不累,就是想娘了。”
苏昭爱惜地抚着叶端胳膊:“你这一路可还顺利?快让娘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稍稍推起叶端,手扶着她,让她转了一圈。
“娘可看到了,女儿毫发无伤。”叶端调皮一笑,随即扬了扬头,一副神气的样子,“我可是您的女儿,是长荣第一诰命夫人之女,是镇国大帅之后,叶堂大将军的亲妹妹,谁能伤我!”
看着叶端闹着,苏昭笑道:“此话不假,为娘听着心里舒坦!”
叶端又一下缩进苏昭怀里:“不过,此次出征,女儿也发现自己许多不足,以后还是要跟着晋王好好学学。娘,在遥州时,我便想,若是父兄或是晋王在,他们会怎么做?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好了端儿,既然回来了,我们就不想那些事情了。快去洗澡,换身干净衣物,娘今日做的菜都是你爱吃的。辛苦许久,回了家,总要放松下心神,不然会累坏的。”
“嗯。”叶端虽然嘴上应着,可手上还是抱着苏昭不松手,“娘,在您身边,女儿真踏实。”
苏昭看一眼身后,又拍拍叶端的胳膊,轻声道:“从下午,晋王就在此等你了……”
叶端闻言,眸子顿时瞪得老大,她一下起身,往苏昭身后望去:“……殿下。”
卫衡含笑看着她:“欢迎叶校尉凯旋!”
“谢殿下。”叶端匆忙施了个礼,略带责备道,“殿下为何也不出声?”
卫衡道:“叶姑娘与苏夫人相互牵挂多时,今日见了自该好好倾诉。是我之失,不该今日叨扰。”
“我并非此意。”叶端慌乱道,“殿下不必自责……我……我没怪你。”她说着,只觉脸颊烫热无比。
“母亲,殿下,谨义失陪。”说罢,她转身跑去。
更衣沐浴,叶端透过妆镜,看清自己臂下、腿上的伤痕,那是身着僵硬铁甲、或是驾马时,磨破的。
她取了药膏,自行涂抹后,换了新衣。
一抬胳膊,“嘶——”叶端肩膀又猛然抽痛起来,好似提醒她,自己肩膀的伤尚且未愈。
一切整理妥当,叶端才吩咐斓儿进来,为其梳发。
斓儿灵巧地挽着发髻,道:“照顾姑娘,本就是奴婢之责,姑娘何不让我为您更衣,偏要亲力亲为呢?夫人吩咐过,姑娘一路辛苦,要我们仔细侍奉呢。”
叶端笑笑:“不是什么大事,这不让你来为我梳发了?”
“姑娘是身上有伤,怕奴婢见了告诉夫人吧?”
叶端被斓儿说中,神情稍顿,随即道:“斓儿,我见你近来沉稳了不少,可有好好读书?”
斓儿道:“当然有读。夫人每日都会监督奴婢读书,姑娘,之前好多不懂的事情,奴婢现在好像明白了不少,读书可真有意思。”
叶端点了点头:“是啊,读书是件极有意思的事情。”
忽而,斓儿抬头,盯着妆镜中叶端的眼睛:“姑娘怎就把话题岔开了?奴婢是想问姑娘身上可有伤?奴婢可以为您涂药的。”
叶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有,斓儿放心,姑娘我身上什么伤都没有。”
“姑娘,您可别骗我。想当初,大公子每次回来,明明身上有伤都说无伤,等夜里夫人睡了,大公子才让小厮偷偷给他涂药。姑娘,您可不能学大公子啊。”
叶端垂了垂眸:“好,我不学他。”
晚膳席上,叶端与苏昭、卫衡三人,默契地对剿匪一事绝口不提。
叶端不提,是怕苏昭担心;苏昭不提,自是明白叶端之心;卫衡不提,是知道叶端定会找自己请教,但不是此时。
一连几日,叶端在帅府至辰时中方醒,用过膳后,就在院中操练至午时方歇。
陶之会在每日林德下值时,与林德一同来帅府探望她。
晋王府,书房。
卫衡正凝神拟折,叶端走至门前停步:“殿下。”
卫衡抬眸看了看她:“进来。”
他落笔写下最后一字,叶端也正走至其桌前。
“想了几日,还是想要个答案?”卫衡看着叶端,问道。
叶端点了点头:“嗯。”
卫衡便道:“坐下说。”
叶端福了福身,在椅子上坐下。
卫衡搁笔,坐直了身子道:“谨义,这些事情,永远没有答案。你做了选择,事情便会随你的选择发展,继而有了结果。若你想问,如果选择另一种做法会不会更好,这或许无人能回答你,毕竟它没有真实发生,一切都只是推断。
或许,推断的结果比事实发生的结果要好,你会自责自己做错了;又或许,推断的结果不如事实发生的结果好,你便会以为自己对了。推断毕竟只是推断,它不曾发生,事实就是事实,好坏都必须面对。
心志坚定之人,推断可助其串通逻辑,若是内心不坚定的人,推断的成败便会影响其面对事实的态度。如此,谨义,你还想问吗?”
叶端沉思良久,抬头望着卫衡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放了温玉,还与他挑明,我留了两个证人……殿下,如若换做是你,是会与其挑明后,相互制约,让他不敢造次,还是会等他上奏将事情闹大后,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卫衡想了想,道:“有些时候,让敌人知道你利剑有锋而不露锋,威慑敌人是为避战养息。若是换了我,或许也会做出与你同样的选择。如今这种形势,与温家少些纠缠最好,若是与他有了纠葛,只怕谁都好不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连威进来书房掌灯,又悄悄退了出去。
叶端继续问道:“谨义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殿下。黑蜂山上,匪首裘致与官兵抵抗时,竟摆出了‘毒蝎阵’。这阵法,我曾在殿下给我的兵书上见过,是当年穆将军为抵御延胡敌军所创,更巧合的是,连忠校尉能率残军,击败正处上风的山匪……殿下可能与我讲讲其中缘由?”
卫衡看着叶端:“裘致——曾是舅舅的副将。”
叶端“噌”一下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卫衡:“这怎么会?”她又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殿下应早些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