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起破晓 第2章 第 2 章

沈芫一伙人在一个破院子落了脚，四个箱子在夜色的掩护下被抬了进去，不一会儿，院子里的灯火亮了几盏，隐隐约约能听到低语声，风吹月吟，回归平寂，院子里的烛火灭了。

次日阳光照向青瓦湿墙，小院仍像夜里般沉寂，门口杂草摇摇。

街坊卖早点的摊子都撤走了，小破院的门还没有打开过，里面的人没有点动静，宋和旭派来守着沈芫一队人的两人，心道不妙，偷摸着上房顶瞅一眼，屋子里空无一人。

“大黑，定、定……”沈芫好觉被大黑闹没了，大黑第一次到靖王府，还很不习惯，天还未亮就窜到沈芫床榻边走来走去，还时不时的拱她的手。

昨天进城之后，姚叔就发现有人跟踪，一到了事先谋划好了的院子，他就当机立断让人护送沈芫翻墙回府，刻不容缓，留在这怕生变数，并且马上转移了货物。

被大黑这么一折腾，算是清醒了，沈芫和衣起身前去和父母用朝食。

昨夜太黑，就看清了墙下等着她的父母，家中的事物都没看清楚，在外她一直在找家的影子，在五年过去家中破败了些，但和记忆中的感觉无差。她最爱在这块水塘逗鱼，沈芫盘算着抓条鱼，做江南风味的葱鲫鱼给爹娘尝尝。

以前是把鱼当伴儿，现在想着鱼是盘菜。

当很快沈芫就不打鱼的主意了，三人一块用朝食，两人给沈芫夹了一堆她爱吃的东西，“好了好了，阿芫要吃不下了，别夹了。”薛婉叫停沈敬正在给沈芫夹菜的手，明明是薛婉给她夹得最多。

薛婉轻咳一声：“阿芫寻医归家，路上奔波劳苦，大伙都好些照看二姑娘。”这五年间，对外一直借口四处奔波治病，昨夜回家突然，薛婉再点一点众人，也是堵了闲人的嘴。

沈芫细细端详母亲，昨晚光线昏暗没瞧清楚，现在这么母亲憔悴了许些，明明已是晚春了，母亲却还是裹着裘衣。父亲不怎么说话，但看着沈芫的眼神热切，正值壮年的人胡子却白了，手还得撑着桌子，借着力坐下来，昨日把她从墙头抱下来的力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饭桌上少了人，让这次团聚少了些味道。

沈芫还有一个阿姐，五年前府中出事，家里便急忙给阿姐寻了个靠谱点的夫婿，给阿姐找个依靠，可惜沈芫没能看着阿姐出嫁就离开家了。沈芫还有个让人不放心的弟弟。

“娘，待会我送些吃食给璟钧，光他的书信我一个月就得收三四封，臭小子很粘人，他一个人在营里也让人挂心。”沈芫放下筷子说道。

“好啊，你弟弟见到你肯定高兴坏了。”薛婉笑着说。

“我姐……”沈芫犹豫着还是说出来了。

“你姐让我和你说她过的很好，你莫管。”薛婉压下刚刚抿笑还在上翘的嘴角。

沈芫搭在腿上的手攥得紧紧的，把百鸟裙弄皱了一角，半响才瓮声应和着。阿姐几乎不给她寄信，很多时候是她写信过去的，阿姐也鲜少回信，阿姐过得怎么样，她想亲眼看看。

铁骑营。

沈璟钧削完土豆皮正躺在草垛上小憩，看着自己本应该拿刀枪的手下在却是握上了菜刀，好赖都是刀，但这也不是一回事啊。

自己在伙房做了这么多年的饭菜真是憋屈，他想起那个新来的副尉宋和旭神气样就羡慕嫉妒。

坐在他旁边的烧火搭子，正好说起军里正风光的宋和旭：“姓宋的挺能耐啊，李将军能放心让他带训铁骑营。”

“能耐有什么用，你看看这是有人想让他留在军里的样子？戍边十多年就给个副尉的位子，还没我们日日生火煮饭过的惬意潇洒。”沈璟钧一点就着，什么话都往外蹦。

“不是吧，这是李将军指派的人。”

“李将军的人又怎么样，又不是皇上钦点的。”

“你就等着看……干嘛，推我干嘛……”

沈璟钧见搭子不跟自己扯闲话了，有些不妙的扭头往后望。

“宋尉！”沈璟钧立马从草垛上站起来，看着身披重甲的宋和旭。

宋和旭早上练完兵回来，去伙房看看日常吃食情况，就逮到两位士兵躺在草垛上翘着腿偷懒，想上前抓个现行，结果听到这一通话。

“伙房油水太好了，吃得还挺饱，”宋和旭看着他两笑道，“不然哪来的闲心说闲话。”

“不敢。我们得先保证所有将士都吃饱了才会动筷，绝对不会窝藏粮食。”沈璟钧看着宋和旭的冷笑背后直冒冷汗，就别笑了成吗？

烧火搭子向沈璟钧挤眼睛：人家哪里是真问你油水的事啊，直接上道些，快认罪领罚。

显然沈璟钧没有懂，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和宋和旭上报伙房粮食、钱财流向，坚决要自证清白。见此，搭子担心惹得宋尉不快，就赶紧拉着沈璟钧行礼认罪：“北伙房俩士兵议论污蔑将领，自知有罪，请宋尉处罚。”

半响没人说话，沈璟钧反应过来后偷偷瞄了一眼。

宋和旭正认真听着沈璟钧说的话，这两人猛然主动认罪很是有意思啊，随口提起的油水暂且不管，人是真的实诚。

“那按铁骑营的规矩，罚你们一人十荆刑。”

……

“领罚去吧？愣着干嘛？”两人迟迟不动，宋和旭开口说道。

“是。”他们没想到宋尉是真的狠啊，十荆鞭下去明天还爬得起来吗。

沈芫带着两膳盒吃食，来到了城北的铁骑营，马车只能停在营地三里外的地方，路上还有人把守，普通人根本就进不去。

沈芫提着裙摆靠近把守关卡的小哥，小哥见马车上下来一个眉眼如勾、顾盼生姿的大美人，美人还朝自己走过来，眼睛都看直了。

“这位小哥，我弟弟沈璟钧在铁骑营内，可否烦请你把叫他出来见我一面？”沈芫把几块碎银交到他的手中。

“姑娘可是为难我了，营里哪是可以随意进出的。”把守的小哥望着白花花的银子摊在手里，纠结地说。

“啊不，我在这看他把饭吃完，不会走远的，还请小哥通融通融。”沈芫躲着他想把钱塞回来的手，看着他收下了银子。

“好，姑娘稍等。”小哥银子和美色的双重夹击下松口答应，他往营内走去边找沈璟钧。

这边，沈璟钧刚刚受完刑，被人从架子上抬下来，走路都扯着皮肉痛。

“沈璟钧！沈璟钧！哪呢？”缓了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沈璟钧哑着嗓子应声。

“你阿姐找你，跟我走吧。”也没管沈璟钧还是伤着的，头也不回的走了。沈璟钧赶紧套上一件外衣遮住血迹斑斑的脏衣服，疼得呲牙咧嘴的追着前者的脚步。

“大姐来看我？”他欣喜中还带着一点疑惑，大姐轻易不出门，今日怎么来了。

沈芫站在土坡上踮着脚望，只见着刚刚那个把守的士兵了，怎么没见弟弟。沈芫正要开口问就听见弟弟的声音。

“二姐！”沈璟钧这一声大喊把鸟都惊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是二姐回来了，不顾身上的伤痛，有些僵硬地往二姐身上扑。

“二姐，你可算回来了。”

“哎呀，抱着像什么话，你可别偷偷在我肩膀上掉金豆子，这衣裳可是娘亲扯的新料子。”沈芫轻拍着他的背，憋笑着说。

打沈璟钧幼时，沈敬就对他十分严格，请来贤人传授君子六艺，甚至亲自教他习武。沈璟钧每天三更半夜起来练武，日落时分才结束，这些他都能受的住，可那六艺中总有几处“稍”差的地方，沈敬就盯着他学。

沈璟钧被逼急了就到娘亲和姐姐这里躲着哭，现在还是没变啊。只不过现在沈璟钧不会再被学习六艺逼哭，反而他觉得那是一件很幸福很简单的事。

阔别五年，三姐弟一个桎梏在高墙大院里，以色事人，一个在军营里烧菜，没握过真正的刀剑，一个流浪在外、被迫匿迹江湖，此时再见，四周是黄泥水坑、死树荒地，三人只两影，两片影子交叠，衣袂飘飘，思情渺渺。

良久，沈璟钧把头从沈芫的肩上抬起来，眼角红红。

沈芫就知道他会哭，捏了捏弟弟的脸，问：“好了，烤羊腿还吃不吃呢？”

“吃！”

沈璟钧接过食盒，端出菜碟放在大石头块上面，烤羊腿、玉带虾仁、酱猪头肉、糖醋鱼卷、清炒三丝、八宝膳粥……

“姐，你来给我改善伙食就别带素菜了，带肉就行了。”沈璟钧边吃边说。

“嗯，下次不带素的了，另一盒都是肉干带着慢慢吃。”沈芫蹲下来默默看着他，确实得多吃肉，这几年光长个了，身上的肉没几两。

“你衣服上怎么有血？”伤口根本就没止住血，渗出来的血在外衣上晕成鲜红的一团让沈芫看了去，沈芫紧盯着他的后背觉得心里钻似的疼。

沈璟钧拿筷子的手顿了一瞬，反应给过来就搪塞道：“天天耍枪弄剑的怎么会没有伤，放心吧。”

“把外衣脱下来，”沈芫冷脸对他说，他还在磨磨蹭蹭，“快些的。”

外衣被退下后露出被血沁湿的后背，衣服上有好多荆条刮的长痕和荆棘扎得血洞。沈芫揪着他衣服的手都在颤抖，放开，又抬手捧着沈璟钧的脸，问道：“怎么弄的？”

“军中纪律严明，左右不过是受了些罚，二姐我真的无事。”沈璟钧望着着急忙慌的沈芫安慰道。

“你……”

“二姐，那什么，我先走了啊。”沈芫显然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沈璟钧见机提上食盒撒丫子跑，边跑边发出几声疼呼。

沈芫喊都喊不住他，这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