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起破晓 第16章 第 16 章

宋和旭下马，等她自己出来。

“酥玉堂盛名在外，他家早点无一家可比，我求得一个好位置，沈姑娘赏个脸？”

沈芫方才是只喝了茶汤，肚子还是空空的，但这时和宋和旭一同去用早膳，估计她看着他的脸也吃不下。

宋和旭此番邀约就是要和沈芫算清楚以往的帐，林林总总的欠的也不少了，今日闲下来了，屋里关着的那号人物也等不了了，要找东西也一直没消息，那就等着这一次收一笔大的，全靠你了，沈芫。

沈芫在车帘后头看不见他的脸，他在躲着笑，笑意不明显，是控制不住的流露。

路上人也慢慢从各个小巷子里出来了，堵在路边也不是一回事，这么干耗着，天天躲着，还不如摊开来好好说说。

菜全上齐了，酥玉堂果真名不虚实，色泽诱人，香气逼人，味道值得排上一条街的人。

得亏宋和旭早早得等了席位，得了个避开闲杂的好地方。

沈芫没说话，也没动筷，端坐在席上，眼睛没落在他和早点上过，低眼看着地面。

沈芫不知道宋和旭的真实意图，他从未向她示意过对什么感兴趣。钱吗？只求他别狮子大开口，她没多少钱。还有什么？没了，她也没东西能拿得出来的了。堵住自己的嘴？杀人灭口？她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沈芫胡思乱想好几次，眼珠子忐忑地移向宋和旭，对上他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睛，发狂地颤跳一下，躯干端不住，往后缩，脑袋向后仰。

他抓住她的眼神，看出她的心虚、紧张，趁机逼问，既然是算账，宋和旭就说得很直白了，半天接不上话头。

“看看，上次去贵府，你那犬无故抓伤了我是一回吧，那禁铁搜查的时候我又帮了你一次，算数的嘛。”宋和旭先是有些激昂，把手背上还留着的疤横在沈芫眼前上下摆动，越说越小声，往后的事就不兴得别人知道了。

宋和旭末了小声地碎碎念，怕被听到又怕她没听见：“你是不知道大黑抓得我有多痛嘞，后面肿得东西都拿不稳了。”

他那里有这么严重，只是现在翻出来骗骗沈芫。

沈芫理亏，脖子红光就要涨到脸上去了，压低眉头，默不作声，心里乱的很，原来那次大黑的帐是要留到这天来算。

“姑娘藏着的铁也是不少吧，在云起斋里放着，是要卖呢？这生意可不好做。”宋和旭斜睨沈芫，饶有兴趣的翘嘴半笑半审问道。

宋和旭话里有话，铁器的把柄被他攥得牢牢的，沈芫皱着眉头老实听他说，总觉得宋和旭今天来得不简单。

“给你家小弟捎了几回东西了，他现在天天就指望着我给他带个菜，顺些玩意儿。”

他也记不清楚带了多少次，也不费劲，只是用来诓她的。

沈芫心里有些松动，面上眼睛、鼻子拧在一起，挣扎着宋和旭的话。

“我记着的，你多次帮我脱困，你若遇到什么事，我会尽力助你的。”

火势不够猛，宋和旭又添了一把火。

他微微沉吟，一改先前的说话方式，把剑靠在桌边，冷不丁地砸一声，双手交叉抱在怀里，双肘支在桌上，拿着腔调说话。

“那帐子里的人你也是见着面的，不管是误打误撞，还是别有心思……”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故意的还让你发现？这不是惹事上身嘛。”宋和旭咄咄逼人，信口雌黄，脏水往她身上泼，这是激她呢，沈芫马上直面怼回去，此时不怼，要闹成误会。

“是不是故意的都没关系，主要是那人身份特殊，不能暴露，偏偏让你看见了，见着正脸了吧？”

沈芫指尖绞着垂在胸前的发丝，丝丝缠绕在一团，她烦躁得很，确实把那个不该看见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宋和旭叹口气：“殿下四处打听你的消息。”

宋和旭没骗她，姜恪骞是什么人物，又是存的什么心，被撞见了秘事，他急了也是会杀人的。

姜恪骞想找她很容易，沈芫进营里就已经闹出动静，还是沈敬的女儿，本来就有人认识，何况宋和旭与她相识，既然是来他帐里，那就是来找他的，姜恪骞一问他，他也会一五一十的说。

沈芫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他帮了自己。姜恪骞要找她，不等到第二日就早找到了，现在她还能好好坐在这那就是宋和旭帮她拦下来了。

宋和旭好笑的说：“你眼睛好亮，不要这么谢我。”

姜恪骞要灭口沈芫，但沈芫哪里是能杀，她以后是自己人，虽然是八字还没一撇事，但她以后就是自己人。

沈敬想拐走李雷的心思有好几年了，软磨硬泡了好几年，沈芫是他女儿，手下管着云起斋，有私藏禁铁的动作，沈芫是拉拢沈敬的第一关，她也是他们以后的刀刃。

宋和旭和姜恪骞详说完这一切，茶都喝了两壶了，姜恪骞拿的了轻重，这女子留着有大用，信任宋和旭的判断。

宋和旭担着他的信任十分不舒服，他对沈芫没有把握，拿不住她，万一她嘴里漏风就真的说出去了呢，今天得了闲，马上来拉她上“船”了。

沈芫知道自己欠太多了，她躲的就是撞见姜恪骞的那回事，既然宋和旭又帮她解决了，她也很识趣地接茬。

沈芫眼神炯炯有神，真心地说：“我多次得你照顾，又在帐外冲撞了二位，大大小小的，给你惹了不少事，言谢太多无用，宋尉有事只管同我说。”

火候差不多了，温水里的青蛙已经软瘫在锅里了，宋和旭别有兴致地开始“下料”。

“这打打杀杀的事我干的了，旁的事我也嫩个找别人去干，但这件事还真这样沈姑娘可以帮忙。”宋和旭朝她挑眉。

“你说，我定不会推辞的。”

满桌好菜他不吃，捻起撤走放在一边的花生米。

他吞下一粒花生，觉着不错，炸的时间刚刚好，饱满酥香，他推给沈芫吃，边顺着她的话说：“沈姑娘，五年间到处寻医治病，走过不少地方，见过许多稀罕物，手下还有云起斋这种聚宝楼，在下要求一样东西，应该也难不倒你。”

“世间奇物万万，无奇不有，一个云起斋放不下，整个熙阳也装不了。但宋尉看中了什么好东西，我都给你取回来。”

“我们这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宋和旭得见沈芫点头回答自己才接着往下说，“淬阳焕神丹，知道吗？”

“听过。”沈芫微微皱起眉头，淬阳焕神丹真的不好找，她也只是听薛文贞提起过。

淬阳焕神丹在澹州被传的神乎其神，却没人真的看过，说得不好听点，都不确定有没有这东西。

在澹州待的时间久一些的老者说这丹药能让人经脉全断，再重新构织全身脉络，锻造血肉，集聚阳混壮魄之气，内凝百绝毒、琼仙液之奇用，习武者服用能精进武力、无人能敌，垂死之朽吃下，半日神智清醒，续命十载，死症之徒吞肚后，药到病除，气血红润，健朗如故。“我想要这个。”宋和旭眼巴巴看着沈芫，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要一件市坊卖的小玩意儿。

沈芫扶额，头疼地说：“这个我现在拿不出，手头上没有这东西，我也只是在澹州的时候听过，要找它，还得去一趟澹州。”

宋和旭对此很好奇：“在澹州？”

“还不一定，得去找找。”

宋和旭语气变得急促：“好，尽快，我有些急用。”

“好，我马上写信过去。”看他样子，也不耽误了，准备起身就去写信。

宋和旭叫住她：“别找信差了，写好了给我，我找人送去澹州，快些。”

沈芫想起自从他们打黎俪回来，满城就刮起腥风血雨，担忧地说：“你……你们的人去澹州不更打眼吗？皇帝盯武将盯得紧紧的，这信还没出城门，都被各路人拆了又封，拆了又封，查个七八遍了，况且是送往澹州，那里与别朝连着，皇帝怕你乱来，又是个弄武的，会更怀疑你们。”

“不会，你放心把信交给我。”宋和旭脱口而出。

沈芫听出话外之音，这会来了兴致，要坐下来好好和他唠唠。

沈芫夹上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吃的喷香。

“去啊，写信去。”宋和旭努努下巴，示意沈芫快去，看看外面，又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沈芫没听他打岔，凑过来，小声地、笑吟吟地问他：“你们不怕被人盯上……为什么啊……”

“怕啊，怎么不怕，”宋和旭料想不到她会这么问，回答得仓促，发觉不对，又补上一句，“不是，我们没做什么，怕什么东西。”

沈芫给一个“我发现了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的神情，她另有打算。

“我知道这都不好讲，没事，我知道。”沈芫饶有兴趣地再拿起筷子吃了几粒花生。

“买通了？藏起来？地道？对，挖个地道。”沈芫压着声音，但控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知道越少越好。”宋和旭瞄她一眼，一个警告、劝诫的眼神。

“我也想先保命啊，可我还有货要运进来，这就想看看你有什么门道。”

“什么货，命都不要了。”宋和旭觉得她有些不讲理。

“云起斋的货物，怪贵重的。”

“什么货官道不走，镖队不请，找我要门道来了？”

“兵器吧？”宋和旭拍桌奋起，一脸欣慰地看着沈芫，凑近她说。

沈芫没承认也没驳回去，对上眼睛说：“运不运？” 宋和旭打量她良久，不做声地走到酥玉堂背光的窗边，见他拆下护腕，从里头拿出一个骨哨。

宋和旭对着窗外吹响骨哨，发出与鸟几乎是一样的叫声，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鸟。哨声曲折婉转，断断续续，常人听着没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哨声应该是有规律，宋和旭娴熟吹了几下，哨声停后，几条街外传来同是鸟叫的声音，沈芫笃定这是一伙的，他们就像是在对话。

宋和旭淡然扭头，但沈芫分明看到他转头瞬间那个凝固迟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