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愿触碰自己。
崔灏伸出的手一顿,手指向手心微曲,假装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背到身后。
“夫君若无其他事,瑾儿先告辞了。”
羞囧之下,王瑾只想立刻离开这里,未等崔灏回答,转身逃出了书房。
崔灏未开口留她,凝视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的笑容像细纱般浅薄易碎……
晚饭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忘记了书房的插曲,恢复了相敬如宾的气氛。
崔灏给王瑾带来一个好消息。
新婚那夜,崔木连夜出发,日夜兼程,五日便跑完常人半月路途,顺利抵达西域。
他将崔灏信件呈入将军府,因太子与岳将军政见相近,府中之人又认识他,并未受人怀疑。
他按照崔灏的计划,以崔家二公子所赠珍贵补药的名义送药,直到亲眼看见岳将军将解药服下,才将实情相告。
将军府众人一听实情,那还了得,鹤顶红可是要人命的剧毒,愤怒之下立刻将崔木拿下,声称若有意外,定要丞相府和东宫以命抵命。
当天夜里,岳将军吐了好几口血,众人忧心忡忡,将军府一片愁云惨淡。
若不是岳翎相信崔灏人品,劝说众人多等几日,崔木当场就被人杀了偿命。
等到第二日,岳将军奇迹般地生龙活虎起来,府中大夫诊断岳将军痊愈,众人方才相信了崔木所言,大骂羯人歹毒至极。
将军府将计就计,严密封锁了岳将军康复的消息,又过了几日,将军府传出岳将军中毒吐血,要寻访名医的消息。
果然,消息一传出,便有人暗中联系了岳翎,要她以西域三城的边防图换取解药。
尽管她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仍将愤怒按捺下,先是装作不信,大骂那人,最后因为担心父亲,迫于无奈,万分痛苦地,依计将假图交给了那人。
至于后来,羯人算了时间,以岳将军早已中毒身亡为由突然发兵十万,攻打西域三城。
岳家军利用假边防图,布下陷阱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
岳将军亲上战场,谣言不攻而破。
羯人十万大军只逃回去了两三万,大历大获全胜。
岳家军乘胜追击,羯人王庭求和。
“若是要将西域完全收归囊中,需要牵扯很大兵力,羯人生活习性与大历很大不同,治理不易。
再加上北面漠北人蠢蠢欲动,今上允了求和,命岳将军班师回朝。”崔灏道。
“这么说不打仗了,阿翎很快就要回京了?”王瑾心情有一丝低落。
“是的。”崔灏未注意到她的情绪,只当她为好姐妹回京高兴。
王瑾心中五味杂陈,岳翎要回京了,也就是说她与太子恋情,崔灏单恋的不幸就要展开了……
快吃完饭的时候,崔灏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道:“今日济民堂第一个杀手使暗器,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王瑾想也没想道,“是有什么线索?”
“杀手痕迹处理得很干净,不论是第一人的飞刀还是第二人的剑,都是街上随处可买到的款式,猜不出身份。”
崔灏惊诧于调查结果,要知道今日这般完全找不到蛛丝马迹的情形并不常见,就连玉带桥的暗卫据点也未发现任何异常。
“常人都用右手使暗器,莫非你认识用左手之人?”王瑾问道。
“是的,我见过一个左手飞刀之人,不过那人飞刀款式与今日杀手并不相同。”崔灏微顿道 。
“我可以肯定用暗器的杀手从未用过左手。”王瑾笃定,想了想又道,“毕竟飞刀款式也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人。”
“是我想岔了,我总觉得第二个杀手认识我。”崔灏低头道。
王瑾听了笑道:“京都谁人不识崔二公子,杀手认得你也不奇怪。”
“或许吧……”
崔府书房。
一名相貌普通的青年男子跪在崔鹏面前,虽是寒冬腊月,他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崔十,你是说今日任务失败,是因为遇到灏儿了?”崔鹏道。
“不错,属下自知不是二公子对手,再加上景家少爷也在,怕被擒识破身份,未曾与二公子交手,便遁走了。”崔十道。
“你的确不是灏儿对手,退走是对的。”崔鹏道,“灏儿心细如尘,你可曾掩藏踪迹?”
“启禀家主,都收拾干净了,二公子绝不会查到崔府头上。”崔十犹豫一下,又问道,“家主,不知属下是否应当伺机继续刺杀。”
崔鹏叹了口气道:“不用了,出手一次就够了。你和十五明日启程去江南住一阵子。
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
“家主,属下……还有事禀报。”崔十跪地不起,反而把头埋下,似是犯了大错。
“说来听听。”崔鹏面无表情道。
“今日属下们执行任务时,院中还有旁人,后来得知……其中三位女子是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和三小姐。
属下们也不知二少夫人习武,她用暗器将十五打伤。
后来,又一直干扰属下刺杀目标,因时间紧迫,属下差点……差点将她杀了。
听说二少爷恼了,一定要抓住凶手,求家主救命。”崔十颤声道。
他们以为任务简单极了,图方便自作主张随意选了时间动手,甚至有旁人也毫不在意,谁知道恰好遇到自家几位祖宗。
崔家男丁他们自然认识,可女眷他们是一个不识,差点酿成大祸。
暗卫一到四十九虽冠以崔姓,却只是清河崔氏为家主从小培养的杀手死士,并不是清河崔氏族人。
伤害崔氏家眷,即便二公子以身份相压,要了自己的命,旁人不会多说一句。
更何况,他清楚崔灏手段,即便不动用崔家力量,也有千万种方法让自己和十五性命不保。
从成为死士开始,他们便不畏惧死亡,可若是因为这个被二公子杀了,就成了背主的罪人。
崔鹏冷哼一声道:“执行任务为何要殃及旁人?若不是恰好遇到瑾儿灏儿,是否今日之过就要隐瞒了去?”
崔氏作为豪门世家,这些年来,越来越漠视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今日竟然差点杀了族中女眷。
“属下知错了,求家主饶命。”崔十伏在地上。
月光透过窗户照入屋内,在地上铺开一层银霜,愈发冷了。
崔鹏居高临下,眼神不带温度,像透过一座冰山看他。
“你可知崔氏族训第五条,第十二条?”崔鹏轻声问道。
“不……不可残杀同族。”
崔十颤抖着嘴唇,将额头贴在地上。冰冷的地面透着彻骨的寒意,他抖得更加厉害。
崔鹏静静在窗前伫立,沉默许久。
倏地,崔十听见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罢了,让你们去杀人的是我。十五可用过左手暗器?”
崔十明白这是家主饶他一死,心中一喜道:
“未曾用过,二少夫人暗器功力不弱,十五一时不慎左右手皆伤,左手还未来得及出手。”
“废物,崔家暗卫竟然连个女子都比不过。”崔鹏恼怒道。
崔十以为此事已揭过,求救道:
“求家主救我们,二公子今日已遣人去玉带桥问过,十五有伤,只要细查定会发现端倪。”
崔鹏冷声道:“崔十、崔十五执行任务贸然出手,企图杀害无关之人,所幸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罚十鞭,领罚后去漠北当暗线吧。”
漠北位于西北苦寒之地,百姓以游牧为生,民风彪悍,无论长相、体格与大历人有显著不同,再加上对奸细排查严密,上个月,崔家在漠北苦心经营多年的多个据点竟然被连根拔起。
去漠北当暗线虽是九死一生,却也暂时免于被崔灏追究,纵然死了也算死得其所,崔十正要叩谢,听得崔鹏又道:
“崔鹏利用家主身份,因一己之私屡次滥杀无辜,所幸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罚五十鞭。”
“家主……”崔十惊呼。
以他的身体挨了五十鞭尚且要掉半条命,以家主的年纪和身体……
崔鹏摆手止住他的话道: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我自己作的孽,当我自己接受惩罚。
你赶紧去找十五,一同领罚后连夜上路吧,若是晚了,灏儿该来寻你们了。”
不出他们所料,第二日,崔灏便亲自到玉带桥去寻崔十五,却被告知十五早已被父亲派往漠北。
他又到崔府拜见父亲,却见父亲面如白纸,卧病在床,母亲在床头暗自垂泪。
他只是暗含怀疑多询问了几句,便被暴跳如雷的母亲赶了出来,只能不了了之。
腊月里,眼看就要过年。
崔相一病不起直到年假都未上朝,圣上仁爱,赏赐了不少滋补药材。
圣眷之下,崔家低调闭门谢客,拒了络绎不绝的探病之人。
除夕之夜,因崔鹏尚在病中,一切从简。
谢华依照习俗领了女眷包饺子,其中有十个还特意塞了铜钱。
年夜饭,一家人喜气洋洋围坐在一起,崔鹏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十个铜钱饺子,崔鹏吃到两个,谢华一个,崔湜一个,崔滢一个,王瑾则得了五个。
顾昭笑道:“不愧是新妇,瑾儿这么好的运气 ,大嫂都羡慕了。”
崔灏无奈委屈道:“我还是新郎,可我一个也没有。”
二夫人笑骂道:“臭小子,你没见我们滢滢才一个,你家五个了还想要,看我不掐你。”
王瑾从小母亲久病,父亲哪怕过年也找理由不归家,兰氏来了以后,对她只有折磨。
后来虽有外祖对她关怀备至,却因家中人少,过年也是冷冷清清。
崔家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深深将她打动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