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了一消息,听闻朝廷要修补一本重要典籍,倘若我们能把它承接下来,定多有裨益。”谢通明低语将此转达给赵掌柜。
赵掌柜亦不是榆木脑袋,他明白年关考核即至,亦涉及朝廷对书行考核,朝廷除了对一年工作任务完成情况考核,还有就是每年年末都会放出一个重要项目,令其参与。
倘若书行集官府资源、已有人脉和自己现有经验几者相加都不能做好,甚至被别人比了下去,那下一任行首直接由将书行行首比下去的人承接。
这就意味着官府今年给出的项目,别人亦能参加,只是书行行首一直占据得天独厚的优势,比如他这么早便知这则消息,于谢通明而言,就有更多的时间筹备。
“什么典籍?”赵掌柜眼睛亮了不少,因他认为眼下他的机会来了,经过前几日谢通明不顾情谊的做法,他对谢通明彻底失去信任。
谢通明一字一句说道,“《昭文秘典》,此事暂且保密。”说完还左右前后又望了望。
“怎么陛下对此典籍又重新提了兴趣?此书前些年不是让国子监和礼部人员进行修订完成了么?”赵掌柜当然知晓的讯息有限,而他所知的还是谢通明与他分享,这事当时在朝廷算是密事。
要知道朝廷涉及两个官衙所做,即便再是秘密,总会有人将此外传,不过传出来的亦只是个七七八八,个中详细尚未能一一流露。
“听说此次是修订《昭文秘典》残卷,不是先前那些。”谢通明补充道。
“《昭文秘典》竟然还存有残卷!”赵掌柜脸色惊讶不已,“此典籍的确珍贵,其里记载前朝秘异闻、失传丹方,乃至前朝龙脉舆图,皆系绝笔。”
“王朝末年,天下权贵皆为此卷,传闻得之可窥天命,失则永绝于世。”赵掌柜半是回忆,半是欣赏的口吻讲述这部了不起的典籍。
他着实未曾想到陛下对此依旧心心念念,他亦才知晓原来此典籍上一次修订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剩下的残卷尚不知何处,就算知在何处,还得将它修缮完全,这不是拥有权利、金钱就能完成之事。
“我就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难倒赵兄!”闭门聊天,烧旺的炭火闷得谢通明脸上红灿灿的,他向赵掌柜投来欣赏的目光。
与其说是欣赏,倒不如说是他无能,他深知此事即便他用尽权钱,很可能都完不成此项任务,那明年行首之岌岌可危,适才提了两壶酒登门。
“不过听说,陛下派人寻访一年多,将剩下的残卷给找回来了,眼下就是找人将残卷修缮,以全其貌。”谢通明目不转睛地望向赵掌柜。
赵掌柜瞥了他一眼,心想不早说,眼下找回来残卷,难不成国子监诸多刻工、匠人以及装裱工都完不成,疑惑道,“宫里没人能做全这事?”
“就是做不全,今年才拿出来作考核,你看这不为难我们这些人么!”谢通明四方脸皆皱出纹路,神色焦急,“我的意思是陛下提升我们的方式,可谓别出心裁。”
赵掌柜很清楚,谢通明来意很明显,二人倘若合作,将赵掌柜手里的匠人用于典籍修缮,对于礼部下达的这项任务是有一定保障的。
谢通明的“文渊书局”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垄断了科举考试类书册,因科考量大,它不仅销往临京城,而是销往全国,因为南朝各大州府县所用的考试范围相当,而谢通明有足够的人脉资源,还有这么多年资金积累,自然靠近科考核心中心最近,所以“文渊书局”刻印出版的这类辅助书册亦最受考生青睐。
至于“文渊书局”几层楼的一些书册,不外乎都是在科考基础上,刊印四书五经要义一类文册,但真要从文化类、学识类、文学素养培养,还得看“隆德书坊”。
先前赵掌柜的书坊中囊括了大部分有才华的刻板匠人,虽陆陆续续离开了一些,但基础底蕴始终在,张三峰亦在,于赵掌柜而言是无所谓的。
可如今张三峰亦走了,面对谢通明今年提出的合作,赵掌柜信心大减,他亦一五一十地将他的考虑告诉了谢通明。
虽说谢通明前脚坑了自己,到底侥幸躲过,并未对自己有实质性的损伤,只是后面再多加注意。
与谢通明合作的这些年,“隆德书坊”实打实获利,倘若今年不帮着维持他行首地位,明年光景如何,不得而知。
“这样,你帮我约那个张三峰,让他来书行喝茶。”谢通明认认真真帮着赵掌柜出主意,俩人亦是多年合作的老友,虽说是上下级关系,谢通明一直尊重赵掌柜这个读书人,面上他还是很照顾他。
二人见小菜来了,亦就吃吃喝喝,几杯酒下肚,微醺上头,称兄道弟的一顿推心置腹,关系又热和朝天,就像冬日过后迎来春和景明,回暖了!
翌日清晨。
阮怜意忙完教坊司的工作,休息一段时日,所以接下来她会有更多时间来“梅花苑”或“七雅书铺”同沈书韫商议买楼之事,她正在来的路上。
“梅花苑”二楼床榻上,沈书韫还躺在床上,不慌不忙地,未想着马上起床,望着床侧栏雕出的朵朵莲花。
“青莲濯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回想到很早以前二人一同在北园河畔,梁知远一把搂过自己的腰,才险些没有掉进河里,而当时的河岸边就铺就了许多莲叶。
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
两日前才把自己最看重的匠人给气到了,还责怪自己,怎么会想到他?可两日未见了,亦不知他今日上朝去了,还是宅子里休沐?
不过以沈书韫对他的了解,他休沐肯定会想方设法靠近自己,找自己一同做事,可眼下没有,说明他没有休沐,可能上朝去了,可他上朝赶早,比鸡起得还早,她断不可能为了确定他是否上朝,也同样起早!
“姐姐,你今日怎么赖床了呀?梁大人休沐都起来了,你还在睡!”阿香推开她卧房门时就一通倾倒。
见有人来了,沈书韫才慵懒地撑起看了两眼,愣了一下,“阿香早!”
“已经不早了,我的好姐姐,阮怜意姐姐都到楼下了。”阿香一边扯被子,一边嚷嚷着。
“我是到楼上了!”阮怜意文文静静的口气,从门口传来,见书韫尚未起床,小碎步走过来坐到床边,示意阿香不用拽她,“别起了,你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
沈书韫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
阿香退了两步,像被传染似的,亦跟着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那我去给你们泡红茶吧,你们好好聊。”小丫头甚有眼力见儿,知道大人之间定有要事相商,出去时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几日不见,快成熊猫了。”阮怜意一边笑看躺在床上的沈书韫,一边开玩笑,沈书韫勉强咧开嘴给了个笑脸,“没看见柳摇金?她人呢?”
“我进门时,就看见她在一楼围着一个翩翩公子哥转。”阮怜意言语间似乎夹杂着八卦的味道。
沈书韫头也不想地回复,“你说的是张三峰,她最近在帮我监工。”
“我敢保证她对人家有意思,以我看男人女人之间异常敏锐的判断,很负责任地告诉你。”
“不会吧,天菩萨,兔子不吃窝边草呢,他是我可是我最得力的搭档,摇金?不会吧?他俩我怎么觉得气质完全不搭啊!”
沈书韫边说边扯开被子坐起来,“我怎么觉得他俩也搭,一个动若脱兔,一个静若处子,不正好互补?”
“是吧?”阮怜意脸上露出坏笑,“还说她呢,你自己就是吃了窝边草,梁大人不就......”
说到梁知远,沈书韫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不说此人,八卦一下小姐妹,气氛还是很明媚的,一说到这个人,气压就瞬间低下来,“今日我们不说他,男人都莫名其妙。”
阮怜意揣着手臂望了望面前这个突然变脸的女子,仔仔细细瞧了瞧,默不作声,沈书韫回望过去,见她死死盯着自己,还上下左右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只见阮怜意轻轻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你今日很不对劲?和梁大人吵架了?昨夜你夜不能寐,就连今日我来,你都还在赖床,从前你可不这般。”
“那怎么可能,人家都察院的高官大人,我等民间商户女,岂敢?”沈书韫理了理月白色中衣,穿好鞋子,起身走向侧面衣架,取下外罩棉袄长衫。
阮怜意是过来人,一听这口气,便知俩人定是吵架闹了别扭,“我听阿香说今日梁大人休沐,要不你看看他会不会找你?你就知道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
沈书韫瞥了眼阮怜意,“我们还是来商议买楼这事,更要紧!”说得字正腔圆,不带一点犹豫。
“不过,你最好和我说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个总行吧,看在今日我不远万里来寻你的份儿上。”阮怜意捧着一个笑脸,差点怼上沈书韫。
沈书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