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偷偷制作速干墨?”梁知远语声凌厉,架脖子上的力道明显加重。
“哎哟哟,哎哟!”那人叫唤两声,“你们找我亦没用,我亦是拿钱办事。”
“拿谁的钱,办谁的事?说清楚!”沈书韫伸手指向里屋,盯着那人。
“是一个男子......”
经那人一番交代和描述,沈书韫基本可以确定是"隆德书坊”的管事。
这个制墨的窝点被发现并捣毁,当然这当中有梁大人的一等功劳,他安插了两个护卫于小铺四周,严防死守,防止卷土重来。
两人从青石巷走进永福坊巷口时,沈书韫停下了脚步,双手拎了拎裙摆,侧身转眸望了望并排的梁大人,恰逢此时,天上一群寒鸦“嘎嘎”掠过头顶,二人齐向天际,凝望了一会儿。
“我想问你个问题?这个问题压在我心里好久了,我今天要不问出来,我担心我承受不住了。”
沈书韫言辞十分严肃,这话一出,梁知远瞬间立定,站得更加笔直,好似接受检讨一般,眼神若有似无淌出略微警觉的神色。
“别这么严肃,能不能轻松点?”梁大人为了调节气氛,自以为言语诙谐。
“我说真的,梁大人!”
“不过,我亦一直有个疑问,压在心底很久了。”这话听上去似曾相识,可沈书韫并没有深究,“那你先说。”
梁知远单手扯了扯衣摆,朝外“噗”出了声儿,“南朝,女士优先!”
沈书韫觉得梁知远是有些不太严肃,可能怎么办,他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孩童般调皮。
沉默了一会儿。
“通县,你听过关于我的一个流言蜚语吗?”
梁知远紧皱眉头,单手托腮努力回想,语气平静道,“既然是流言蜚语,我们又何必在意?”
这是一个反问,轻轻飘进沈书韫耳朵里,她不禁踌躇,关于那个说法,的确是一个流言,可传出这般流言的前提,是自己的未婚夫的确死了。
“我克夫,你不怕吗?”
当沈书韫将这个问题故作轻松,脱口而出时,好像自己亦跟着放松不少,微微呼出长长的气息,以及心里跳动的不安,如此,反倒因问出来了而变得心安。
无论结局如何,他是否在意,终归是自己过了自己这道关,正当沈书韫思绪纷飞,甚至正要胡思乱想时,“我命硬,不怕克!”
梁知远这个回答逗笑了她,“我的名字叫什么?”他伸出食指,指向沈书韫一双清透明媚的眼,语声里夹杂着些许质问。
“梁知远!怎么?”沈书韫诧异,怎么会突然问这。
“我姓梁,名什么?”
“知远啊!”越来越无聊的问题,沈书韫内心正要翻江倒海地吐槽。
“对,记住以后都这么叫,知远!”语落,梁知远拉上沈书韫,欢快地踏步走回“七雅书铺”,好像沈书韫从未提过问题。
二人在初冬微寒的冷风里穿梭。
“你方才不是有个疑问吗?疑问呢?”
“已经解决了!”
.....
过了两日,“梅花苑”在张三峰和众匠人共同努力下,国子监交办的任务,眼瞅着就能如期完成,沈书韫照旧巡了一圈,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看了看大家认真刻板的样子。
刻板最忌内心浮躁,亦忌外在喧哗,但凡有点水平的匠人皆能专心入定。
沈书韫还在想自己运气挺好,第一次招这么多匠人,且都是水平较高的,最重要的是大家伙相处还算和谐,真乃天菩萨保佑!
路过张三峰案几,沈书韫忽地想起前几日,他提出要和自己共同切磋刻板技术,从张三峰语气里,怎么听都有点独孤求败,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沈书韫轻声说道,“明日你来书铺,我们研究一下鹰爪刻。”张三峰似笑非笑地冲她点点头,以示知晓。
从“梅花苑”刻房出来,沈书韫和阮怜意未时约在望月桥边的“肆意茶楼”见,午时刚过不久,她想着此时往那处走,刚好赶上赴约,自己亦走走停停感受独处时的惬意。
临走时,她想起书铺还有一桩订单尚未处理,当即回了铺子,后来又因衣衫不小心沾染的墨量相比以往太多,适才又折回“梅花苑”准备去换衣裳。
沈书韫刚靠近“梅花苑”大门。
“要不是王奇硬把我拽到这里来做工,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共事?”
屋内有人高声嚷嚷,一听这语气便知是心高气傲的周闰。
“你在哪儿做工做得长久?就你这脾气!”
这是张三峰的声音,这是在吵架?
“你们能不能不要每天都这样,我很为难呐。”
很明显这是王奇的求饶声。
沈书韫小碎步径直推门而进,见到三人时,瞠目结舌,抬手不禁捂嘴,“你们这是在做甚?”
三人背对沈书韫,听到后面传来她的声音,齐刷刷往回看,张三峰和周闰二人,此时正互相掐着对方脖子,王奇则在中间用力将二人掰开,三人正扭打一块儿。
而其余的匠人似乎见怪不怪,不受干扰一般,专心耕耘自己手中的“一亩三分地”,沈书韫心想他们这样或许大家习以为常了?
说好的和谐相处呢!简直不敢相信!
“你们仨给我出来!”为了不干扰旁的匠人,沈书韫语气有些严厉,让其到门口位置。
“怎么回事?王奇,他们这样多久了?”
王奇弱弱地回复道,“每日都如此。”
“意味着上次有人给我报告说你们打架了,也是真的?那上次你为何不说实话?”显然沈书韫认为王奇撒谎,有些气恼。
“不想给你增加更多麻烦。”王奇笑着解释。
沈书韫知晓不应该把气撒在王奇身上,他亦只是一个和事佬,努力劝慰大家,而一旁的周闰依旧高昂着头颅,不可一世。
不过,他亦不敢看向沈书韫,因为方才的那句话,估计是被沈书韫听见了,内心尚且有些心虚,只能以骄傲作掩饰。
张三峰端方四正地左手握右手,并不认为自己犯了多大错,只是静静等沈书韫发落。
沈书韫看了三人半晌,没有责备,亦没有劝告,更没有教育,只换了换语气,轻轻说了句,“大家辛苦了,回去继续刻板吧。”
在周闰惊讶不已的目光中,沈书韫上二楼换完衣裳,迅速跨出了“梅花苑”大门,扬长而去。
望月桥边的包厢里,阮怜意已到了,沈书韫推门而入,两姐妹相互拥抱了彼此便坐下。
“你那边筹备情况如何?”沈书韫坐下即关心道。
“托你的福,我的体系已在升级完善中。”阮怜意伸手拉了拉沈书韫的手。
“东市的铺子挑选得如何了?装修时,我给你推荐曹叔和杜小五,保准你满意。”
“你推荐的那自然是极好的,书韫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务必直接讲!”沈书韫调皮的语气,笑盈盈地一边伸手拿起一块糕点,还忍不住感叹,“入口即化!”
“我看上了一座楼,我想买下它。”
沈书韫停止咀嚼,瞪大了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你要买楼?”
“我是这样想的,你的‘七雅书铺’从你目前和未来的发展势头来看,肯定不可能将书铺生意做大,所以你也得重新择地,我想了想,那座楼共有三层,一二楼你用作书铺生意,三楼一部分我用作雅间,另一部分用作培训,不知你意下如何?”
阮怜意今日带给她巨大的震惊,这是她没有想过的,从前她只想走出通县那样的小地方,来临京开个小书铺,能吃饱饭就行。
可从未想过要在此处买楼,“七雅书铺”都是东拼西凑,以最低的价格买入凶铺进行风水改造才这般,可眼下谈及买楼,的确没有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
阮怜意看出了她的犹豫,“你可以的,而且我可以先把买楼的定金付了,我在临京混了这么多年,也攒了一些银钱,如果这辈子嫁不不出,那就好好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你知道我的执念。”
沈书韫当然明白阮怜意当初为何看上她,为何一直愿意帮她,一是对自己人品的认可,二是“琴棋书画”向来不分家,她想要做贵妇圈的琴乐茶话会,换句话说就是琴乐课系,而自己是不错的合作伙伴。
她的琴乐课系和贵妇圈有何关系?临京城高门贵妇,自然从小研习琴棋书画,水平虽有参差,但都相对较好,而阮怜意想要做的课系,主要针对已婚贵妇。
他们需要参加宴会,需要社交,如果去酒楼、茶楼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夫家家人断然不放心。
倘若她以学习为由头,再专门打造一个女子抚琴、作诗、画画、学课的风雅之地,因都是女眷场所,自然能得夫家准允,还可打发自己的闲暇时间。
沈书韫之前亦不是没有想过将来“七雅书铺”扩大,但原计划是在书铺基础上加楼层,没有想过去东市这般富贵之地,高门学子云集之所扒出一片天地
“可我不能只顾着高门学子,还有很多贫寒学子需要目前‘七雅书铺’这样的小书铺。”沈书韫平静回复。
“这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