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了,你能不能别扇扇子,我冷!"沈书韫边笑边说。
“我扇的是扇子吗?我撬动的是我的思想,不行,我不能答应你,我手里没扇子,我没法思考嚒。”柳摇金还骄傲上了,说完这话,对着沈书韫狠狠摇着扇子,沈书韫欲哭无泪,只好作罢。
“梅花苑”内,自从张三峰来了后,的确帮沈书韫分担了不少,齐刷刷的案几上,敲敲打打的响声连续不断。
从前豆腐香气四溢的“梅花苑”,变成了如今木香满屋的“梅花苑”,沈书韫等人自己很快能适应过来,可街坊四邻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
往常购买豆腐,或苏二娘制作了新的吃食,定然是邻居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吃食没了,还多了一些像蝉鸣一般不绝于耳的噪声。
不过,对于这样的转变,沈书韫装修和开工前,提了礼挨着一家一家去说明过的,亦是想和邻居说一声,往后白天可能有些许杂声,望大家多多担待。
尽管如此,抱怨声依旧不免响了起来。
“大白天的,咚咚咚敲,烦都烦死人了。”
“媳妇儿你想想,还好不是晚上敲,白天也属于正常劳作,我们总不能去干扰吧,况且沈娘子之前都来解释了。”
“可这瞌睡都没法让人睡。”
“今晚我好好服侍你,争取让你早点入眠,免得失眠了白天补觉,又让你睡不踏实......”
意见最大的要属隔壁这新婚小夫妻,亦不知他们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常常白天亦在睡觉,大晚上的也折腾得欢快。
这些话虽然没传入沈书韫的耳朵,可因为刻板房就挨着他家窗棂,小夫妻二人的谈话自然传进了匠人耳朵里。
一时间,“梅花苑”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大家专心刻板!”张三峰盯着眼前正八卦的匠人们,眼神严厉,亏得他长了一副好容貌,要是稍微长丑点,估计这些匠人就会以貌取人,直接与之怼了上去。
可周闰不这么想,手里的小锤方才细细地进入木缝里,正要将一个“农”字刻完,原本认认真真两耳不闻身外事,却被张三峰这一声给惊扰,断了思路。
“你吼什么吼?有何了不起的?这儿不是‘隆德书坊’,老子亦不归你管!横什么横?你这鸟人。”周闰年纪稍长,可火气却一点亦不年轻,就这么直溜溜地当着众人面回怼他。
堂堂七尺男儿,哪里受得了这般言语磋磨,明晃晃的挑衅,他张三峰亦不能平白无故受此数落,“你怎么随便骂人?”
“我哪儿骂你了?我说得是事实,我在这儿小心翼翼地刻字,你在旁边说风说语的,你个鸟人!”周闰口口齿伶俐,一点不认输不让步,更加让张三峰下不来台。
“你个鸟人,就是脏话,有辱斯文!你简直就是文化流氓!”张三峰亦不服输,说话声都突然嘶哑了。
“你居然骂我流氓,你知道这个词贬义色彩有多浓吗?你个鸟人!”
“你看看,你看看,还骂人!”
周闰撸起刻刀就欲朝张三峰扎去的气势,一旁的王奇见状吓坏了,一把将其抱住,求饶着,“我的大爷,你快别这样,放下刻刀!”
张三峰从前就和周闰相互看不惯,知晓此人压根不讲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是特喜欢动手,可实际上他谁也打不过,但是架不住气势汹汹,动真格,一旦动真,对方反而先放手,适才成就了他的“威名”。
从前在“隆德书坊”就知道此人是个刺头,将与之一同共事的匠人几乎都打骂了一遍,可赵掌柜一次次原谅,皆是因为他刻板手艺的确不错,从前他张三峰和他没有在一个刻房共事,所以并没有直接交集。
就算没有面对面共事,但二人亦抬头不愿见,低头亦不愿见,张三峰从别的匠人耳朵里知晓他的种种英勇行径,已是十分看不惯。
周闰心底里实则亦是对张三峰横竖不待见,他愤恨凭什么赵掌柜的亲戚就能住在住房东厢房,还可以不用与匠人们一起工作,都是自己独立的工作间,难道就因为亲戚?凭什么不凭实力?周闰甚至认为“鉴版大会”他去参加刻板,这个殊荣会来得更名正言顺。
“我就骂你,咋滴,你个鸟人!”周闰在王奇强制拥抱下,还在扑腾着骂张三峰,张三峰依旧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只是气得面红耳赤......
过了两日,“德香苑”包厢内,苏二娘又亲自为沈书韫安排了满满一大桌饭菜,还是从前那些小掌柜,不过,这一次柳摇金未跟来,她与周玥、阿香正在一一校对新话本,将那些不合理的情节进行删减或增添。
“阳关书铺”邹掌柜抬首示意沈书韫入座,接着胡掌柜、杨掌柜、李掌柜等人陆陆续续入座,“今日我们又在此相聚,亦是莫大的缘分,相信上一次我们相聚,对彼此亦有了一定的了解,这一次,沈掌柜亦是带了诚意来的。”
这些人同邹掌柜熟识,自然由他开场,语落,沈书韫起身一手轻轻压腹,面带微笑略弯下腰,同大家打招呼。
“沈掌柜,不是我们不愿意与你一起和书行作对,只是我们亦很难,我回去仔细思考了一下,和书行作对与不做对,都是上刀山和下油锅的区别,只是我的确心里没底,况且你还是一介女流......”
这话没说完,但沈书韫明白后半段未说全的意思,朝着他点点头,强颜笑了笑。
“我回去同内子商量了,和沈掌柜一同争取利益不是一件坏事,只是如何争取,上次沈掌柜亦没有明说。”
“是啊,我心里亦是没有底的,做事要讲究章法,讲究步骤,上次依然是没有明了这些,所以,老夫尚在犹豫。”
“我就一小店,实在是书行不给我活路,大不了我就转行做装裱生意得了,反正我有这手艺。”
......
这些意见和建议相比上一次,听上去各自多了一些考虑,对沈书韫提议也多了一些考量,但真正答应与之为伍的却寥寥无几,听完这些话沈书韫内心亦是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心说上次大家可是一丁点儿机会亦不给,一个缝隙都不曾空出,我怎么和大家商议,那时表明诚实,大抵亦被当成一场笑话居多。
沈书韫看向左右两侧的胡掌柜等人,胡掌柜一手伸出来向下隔空压了压,“大家稍安勿躁,你们的顾虑和想法,沈掌柜通通都知晓,要不我们接下来把时间交给沈掌柜?”
语音刚落,饭桌上所有人目光炯炯,齐刷刷看向沈书韫,“承蒙大家赏脸,再一次相聚,你们所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今日给大家带了一份礼。”
沈书韫举起手掌,“啪啪”拍了两声。
“吱嘎”一响,包厢门被打开,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站于沈书韫身后朝大家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厮抱着一个松木制作的木盒,小厮走到靠墙的一张置放茶水的案几空处,将木盒放下,取了一叠拿在手上。
同一时刻,沈书韫背后的男子开了口,“各位掌柜,我是东西两市都拥有木材铺的宋然,今日受沈掌柜所托,特地来给大家送一份见面礼。”说话间,看向小厮,小厮便从沈书韫右手边的掌柜开始一一分发。
“各位掌柜都是读书明理,有文化、有修养之人,我宋某人非常愿意和大家结交,成为朋友,我的木材铺一直在给沈掌柜的‘七雅书铺’供刻板材料,因为我看好她,虽说她现在还是一个小书铺,不对,现在已是皇商,小书铺掌柜能在‘鉴版大会’引人瞩目,还承接了国子监业务,眼下书铺亦在扩展,沈掌柜的发展势头我是看在眼里,所以,我相信她的眼光。”
“前几日沈掌柜说到了你们合力要做的事,我相信沈掌柜,所以,我愿意与你们一起共进退,为了表示诚意,往后各位掌柜来铺子购刻板材料,一律按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给到大家材料,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小厮分发完回到宋然身边,众掌柜将凭证券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上面的小字,写得很清楚,见凭证券打折。
“客官这是您的碗筷,请入座!”堂倌示意。
“不了,这礼送到了,宋某有事在身,就先告辞,有机会再与大家一同进餐。”一边说,一边拱手作揖,沈书韫起身点头相送。
没想到宋然谈生意,一本正经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和他平常在自己面前可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的,不过,他这方面信手拈来,值得学习,回头必须单独请教。
大家拱手作揖,送二人走出包厢门,大家回座位,沈书韫适才开口道,“各位掌柜,这是我送给大家的第一份诚意,不知大家是否满意?”
大家都是做书铺的,刻板材料能在成本源头降下来,傻子都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关于宋然的木材铺在临京亦是有名有姓,从前这样的小书铺进刻板材料,压根不敢踏入这般规格的铺子,没曾想今日倒是宋老板主动示好,说到底还是给沈掌柜面子。
众人心里一百个心眼子,都心明眼亮。
“不知沈掌柜为我们准备的第二份诚意是何?”
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