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所说,我这十年来,未曾有过怀疑。”
云迟意嗓音轻飘飘的:“师弟,我自幼在澄明长大,是师尊唯一的女弟子,你可曾想过,师尊所做的一切我都知情,我今日同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试探你的态度,师尊无论想做何事,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无怨无悔。”
林羽晚眼神陡变,后撤半步,嘴角噙着一丝轻嘲。
“你一定在心里骂我蠢货,你先别骂,我刚才所言皆是假的。”
云迟意一松手,把风筝放了,她从田埂上滑下来,与林羽晚站在一个地方。
“许你晾着我,不允许我骗你玩吗?”
林羽晚气得磨牙:“师姐哪句话才是真的?”
云迟意抬手揉揉他的头顶:“晚晚,我们一同找到破局的办法,然后安然活下去。这句是真的。”
“啪——”
林羽晚厌恶地拍开她的手:“交换你手上的情报。”
云迟意哂笑:“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去年冬天,我闻到异香时才隐隐察觉。”
“但方才你没提到一个关键的东西——蛇首面具。”
此话一出,林羽晚随即投来探寻的目光。
云迟意稍稍占领上风:“面具上刻着咒语,我记在心里了,这是破局的关键。”
她倒是记不住,但是系统记下来了。
“我会想办法查阅书籍,找到它的来源,师弟你要做的是盯着白启,他做事并非滴水不漏,我们迟早会找到破绽。”
林羽晚凉嗖嗖地说:“师姐连白启师兄都不叫了。”
云迟意瞪眼:“你一天天能不能不要这么小肚鸡肠,我和你谈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就抓住这个重点吗?”
“今日就谈到这里,你千万稳住了,不要出卖我,不然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她甩手转身。
林羽晚附和:“师姐,我也一样。”
两年后林羽晚血屠师门的缘由,与他们要查的事脱不了干系。林羽晚睚眦必报,澄明若真算计他性命,他只会百倍还回来。
云迟意走远了听不见他说话了,他神色冷淡,又说了一句:“师姐,你若背叛我,我怎么也要亲手杀了你。”
她想做的,是查明真相,安然离开。
只有云迟意还担忧一件事,希望在两年内能脱身,不然还有一个劫等着她。
她提防常衡的同时,也没忘记多加注意林羽晚的动向。
*
午后得知常衡闭关,少则三月,多则一年,事情来得蹊跷,二人携手,先暗地里将澄明翻了一圈,想找出那天晚上的房间。
谁料一个月下来,一无所获。她又想去后山找枯藤,几次三番都让各种意外拦下来了。
云迟意对待生存向来认真,转头加急查蛇首面具,她白日在藏书阁,摆着点心假装看话本,夜里仍然去竹林里练剑。
可惜她的修为停滞不前,始终不见进展,不过体力倒是好多了,每日精神奕奕,见到白启就露出两个梨涡浅笑,与他讲哪本故事有趣。
白启一直对她放松警惕,毫不疑心她成天待在藏书阁。
短短一月半,她将澄明几千卷藏书全部翻找一遍,心想澄明小庙大摆谱,弟子拢共十一人,藏书阁书籍却浩如烟海。她天天在这里,也没看见谁来翻阅。
她看得头晕眼花,心下灵光一闪,将记录澄明依山立派的册子又拿回来在面前摊开。
里面写道,祖师爷协同六位同门,劈山创立澄明派,立派百年后,慕名而来的修道人不计其数,均是诚心要拜到门下。
这是千年前的事了,澄明也算是烜赫一时。
后面澄明一代不如一代,到常衡这里已经是第五位掌门人。
想到如今的门可罗雀,以及从山下东拼西凑的众师兄,云迟意只叹生不逢时,没赶上好日子。
不难猜测常衡的心思,作为一派之主,不甘师门落魄,于是乎研究起邪门歪路,想重振当年威风。
云迟意托腮,她在这场谋划中起到不可小觑的作用,必要之时也可反过来利用自己。
正想得出神,听见外间传来脚步声,云迟意放下书,将身子藏在书架后面,两眼透过缝隙看来人。
白启刚走没多久,他进来也敲门提醒,还有谁会来藏书阁?
看到是林羽晚的那刻,云迟意把心放回肚子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绷紧神经,缓过来觉得累极了。
林羽晚提着食盒,往书桌那里瞧了一眼,人不在,只有留着碎渣子的点心盒,还有一堆乱放的书。
“看这里。”
云迟意朝他招手。
林羽晚意料之外被吓了一跳,屏气压下火气,把食盒放在书桌上。
“白启师兄让我来送银耳羹。”
听到有吃到,云迟意脸上显出幸福的笑,几步小跑过去,一把打开食盒,天气已经已经燥热起来,冰镇的银耳羹来的正是时候。
她坐下来,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她眯着双眸满足地伸长腿,浑身都放松下来。
林羽晚看得直皱眉:“师姐,白启师兄做的东西,你看也不看就吃了?”
云迟意疑惑地“嗯”一声:“我看了啊,卖相还不错。”
林羽晚无语抿唇。
云迟意失笑,笑声犹如清越银铃:“晚晚,我们住在澄明,吃的喝的用的都是白启经手过的东西,如果事事都要提防,哪里防得过来。”
她端起银耳羹,发觉林羽晚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她好奇地歪着脑袋:“你瞪我干嘛?”
林羽晚被气的不轻,索性不说话。
云迟意突然热情地端起碗站起来:“味道还不错哦,你要不要尝尝。”
林羽晚别开头:“不用。”
她吃过的食物,他看都不想看。
云迟意存心要逗趣他,不依不饶地递过碗:“尝尝嘛,不甜不腻,白启师兄手艺还不错。”
“师姐,我不是说了不用吗。”林羽晚一手扫过来,将瓷碗横扫出去。
瓷碗撞上柱子,摔得粉身碎骨。
云迟意眯着眼似笑非笑:“林羽晚,和讨厌的人共谋生计,心里一定难受死了,对吗?”
林羽晚被她说中,隐忍地别开脸。
“心里再不舒服你也忍着吧。”云迟意道。
二人闹着别扭,一阵窸窣声打破尴尬,咔哒一响,被瓷碗砸到的木柱子陡然滑落一段,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黑洞来。
林羽晚警惕地往后一步,一个人影从余光里走过,粉色的身影趴在洞边向下看去。
云迟意平静地说:“过来,这里有条密道……不过还有结界。”
她猛地察觉手已经深入结界内,不由大惊,结界似乎不拦她。
“来都来了,下去看看。”
话一说完,云迟意回来取书桌上的烛火,快步跑过去,猫下身子进了密道。
林羽晚眉头跳动,落后两步跟上去,始终不会超过云迟意,若是有意外发生,还有逃离的时机。
密道里两面是石墙,向下延伸着,里面弥漫着一股霉味,空气极其浑浊有点喘不开气,云迟意拿着烛火,抬起一只手捂住口鼻,她努力去观察前方的情况,能看见的范围不超过十步。
她悠悠停住脚步,后面摸索进来的林羽晚撞到她肩膀。
“你说,假设常衡在下面闭关,我们能糊弄过去吗?”
她说话时嘴边还噙着笑,无端让林羽晚窝火。
“师姐,要死就一块死了吧。”
云迟意听了弹他脑门:“呸呸呸,把这话收回去,你也不嫌晦气。”
林羽晚捂着发烫额头,默默瞪着她的背影。
密道一直往下,走了二十来步,前方豁然开朗,云迟意脚步停滞不前,被里面的场景惊得忘记呼吸。
林羽晚伸手推她:“师姐,别堵在这里。”
云迟意开口,语气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里面空气似乎正常了,你慢慢走进来,注意脚下,知道了吗?”
她伸长烛火往前照明,烛光映照出半圆密室的大致模样,脚下是森森白骨堆成山,白骨中央是一张鼓起透明的黑色鎏金蛇皮,雪白蛇首蜷曲在一块散发着血光的黑玉上,蛇皮依然栩栩如生,两眼森冷地凝视门口。
林羽晚越过云迟意肩膀,从后方走上来,看到这幅景象后瞳孔颤抖起来。
云迟意放低烛台,用颤栗的脚拨弄白骨:“这好像不是人骨。”
林羽晚深吸一口气,凑近观察一眼:“是青花兽。”
青花兽对于云迟意来说是陌生的生物,她迅速让系统查了一下,了解到是一种一人高,头上长着三只角的四脚走兽。
青花兽行动速度奇快,须臾可行数里,在成年的当夜,掉落的羽毛会化作青色五瓣花,服用可治百病。据说,青花兽还是某位神君飞升前的坐骑。
然而这里的白骨看起来最多只有一只狗那么大,似乎只是幼兽。
林羽晚绕着四周看了一圈,研究墙面的符箓:“青花兽是神兽,血液具有肉白骨的奇效,常衡大概是想用青花兽复活巨蛇。”
“这张蛇皮表面光滑,泛着磷光,这般大的体型,就算是蛇妖也是千年蛇妖。”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又从另一端绕出来。
云迟意不解:“这蛇我见过,白启戴的面具就是它,搞这么大的阵仗,不应该是复活一条蛇那么简单。”
林羽晚重新站在她眼前,眼中已清明了:“师姐,你听过邪神囚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