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习澄明心法并不难,更何况云迟意里子不是真的十三岁少女,心境不可相提并论。
白启在讲课,她坐在一旁捧着脸听,其实又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到房间里。
他的房间并没有那种味道,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香味。
白启盯着心法认真说了好久,从书里抬头看见云迟意捧着脸发呆,他卷起心法敲了敲她的发髻。
“是你要缠着我讲,怎么不听?”
云迟意双颊发热,低着头:“师兄,你可以讲直白一些吗,我实在听不明白。”
白启低笑两声:“慢慢你就懂了,我再多讲也没用。”
“行吧。”
云迟意失落极了,从板凳上滑落下来,忽然眼睛又亮起来:“师兄,晚饭给我加根玉米,可以吗?”
白启叹气摇头一气呵成:“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哭着闹到我同意为止。”
云迟意声音拔高:“谁说的,我才不是这种人。”
“我不打扰师兄了,过两天我再来找师兄讨教。”
她笑嘻嘻地抱着心法退出房门,一关上门,嘴角的笑容便消失不见。
即便没找到证据,也不能立即就摘除白启的嫌疑,他的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启的声音穿过房门,闷闷地响起:“小师妹,还有事吗?”
“我是不是有点笨啊。”云迟意佯装没听见,垂头丧气地下了台阶,连脚步声也很沉重。
此刻的墙根已经不见林羽晚的踪影。
云迟意去了练武场,看其他师兄打拳,她坐在台阶上,望见林羽晚轻手轻脚加入队伍末尾,在里面伸展拳脚。
他在这个春天似乎长了点肉,面颊没有明显凹陷,少年脸清秀异常,手脚也长长一点,腰身变得不一样了,隐隐约约能看出几分俊朗。
云迟意乐意盯着看,一直盯到一套拳法结束,同时又想,再长几年就更加清隽非凡了。
而林羽晚早就发觉她的目光,浑身像起了疹子似的,心里更是发紧难受。
*
是夜,云迟意在床上辗转难眠,屋子里的异香让她根本睡不着,怕一闭上眼睛就被闷死了。
转念一想,人不睡觉怎么行,于是让系统放哨,有事叫醒她。
她这一闭眼,睡得极沉。
睡意恍惚之间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嗡嗡嗡的,吵得她头疼欲裂,她抬手想捂住脑袋,遽然一怔,她全身怎么动不了,也无法将眼睛睁开。
嗅觉依然灵敏,她吸一口空气,被甜腻的味道差点呛到反胃。
她试图活动手指,她这一动,一串铃铛声在耳边活跃着,但不是因为她的动作,铃铛声从头顶游走到脚尖,每经过一处,她的皮肉里面就像有虫子一样,跟着扭动起来,可是感觉不到疼痛。
云迟意竭力将眼睛打开一条缝,入目是一片红色,地上有一堆人影躺着,而她躺在高处,视线有明显落差。
她看见林羽晚也躺在地上,不由疑惑起来,随后又渐渐明朗,所有弟子都在,被摆成一个圈,唯独不见白启。
在系统的持续警告下,她的神智清楚了许多,能感受到有人抱她下来放在圈中,似乎是一场祭祀开始了。
云迟意眯着眼睛,看见一张白色蛇首面具低头向她扭动脖子,面具上雕刻着咒文,她来不及多思考,又昏睡过去。
耳畔的铃铛声渐远,偏偏身上蠕动的感觉越发清晰。
再醒来还在原来的地方,她头疼得昏天暗地,一只手勉强能动,她伸手抓住林羽晚的肩膀,用指甲使劲掐进去,这一下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等着林羽晚做出反应,幸好林羽晚不负众望,闷哼一声清醒过来。
因为想活着,云迟意挪动过去一把抓住林羽晚的手。
她的声音异常沙哑:“林羽晚,别睡。”
林羽晚神志不清,意识到危险,不敢闭上眼,他死命咬着牙根抵挡住睡意,双目通红犹如浸血,怔怔地与云迟意对视。
两个人都感觉到好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犹如被撕裂又拼凑起来,连指缝间都是汗,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互相攥紧,于诡异的红光,只听到对方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知过去多久,房门被打开,这时二人脱力,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识。
云迟意又一次被抱起,她睡梦之中一脚踩空,睁开酸胀的眼睛,所处的地点是她自己的房间。
这一夜过去,她的记忆缺失了太多地方,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撑着酸痛的身体坐起来,撩起衣袖查看手臂,当时明明有很多虫子一样的异物在皮肉里涌动,这会儿望着光滑如玉的肌肤她陷入了沉思。
能将所有弟子神不知鬼不觉聚集在一起,又不被常衡发现,只有一个可能,白启听命于常衡,常衡才是主谋。
小小的澄明,竟然藏着这么骇人的事情。
为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云迟意穿上鞋子,然后从箱底里翻出一只蝴蝶风筝。
她拿着风筝,笑容璀璨站在林羽晚的房门前:“陪我去放风筝。”
林羽晚站在门槛上,视线向下打量她的表情,昨天晚上的事,她应该是忘记了。
云迟意蹙眉嗔怪道:“快点啊,别傻傻站着。”
“师姐想去哪里?”林羽晚缓缓开口。
云迟意随手指了个地方,一把抓住抓住林羽晚的手腕在院子里跑起来,她撞上了做完早课回来的白启,仰头露出歉意的笑。
“我们要去放风筝,师兄你要不要一起呀?”
白启垂眸,眸子转动,云迟意任由他盯着,手拉住他的衣袖摇一摇:“师兄,一起去嘛,春光无限好,放风筝吹吹风才好玩。”
“不了,记得不要走远,早点回来,晚上师兄给你煮芋头粥。”
白启站的笔直,温润如玉地弯着笑。
云迟意急忙应声,等不及地拉着林羽晚往后山的空地跑。
二人一前一后,跑得飞快像两只风筝,云迟意还嫌林羽晚慢,用蝴蝶风筝打他肩膀。
白启看了会儿,自语道:“看来师尊说的对,她真的忘记了。”
后山空地,鹅黄色的野花开满了半山腰,云迟意一脚踩进草地里,随后抖开风筝,把线塞进林羽晚手里。
“你要跑起来,风筝才会飞。”
林羽晚木然站在原地。
云迟意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跑啊。”
“师姐。”
林羽晚有话要说,云迟意眼神示意他闭嘴,接着催他放线。
深深吸上一口气,林羽晚满脸不情愿地爬起来,今日风正好,他沿着山坡跑了一段,蓝尾蝴蝶忽地在春风中展开翅膀,云迟意坐在田埂上,摘一把小花编成花环。
蝴蝶慢慢稳住身形,林羽晚额头上跑得全是细汗,他跑过来,把线还给云迟意。
云迟意顺手把手里的花环戴他头上,脸上是林羽晚从来没有见过的凝重,林羽晚闻到头顶的花环传来春草的清香,他不适应地眯着眼睛。
“林羽晚,我们可能会死在澄明。”
云迟意语出惊人,不过林羽晚听完神色淡淡,似乎早就知晓这个结果。
“你知道多少?”云迟意时不时扯一下风筝的线。
林羽晚摘下花环,扔在脚边:“我听不明白师姐你在说什么,你的话我不会告诉师尊,师姐今后不要再提起。”
他眼里满满的不信任,也对,云迟意前面不着调,又是受所有师兄宠爱的小师妹,她在澄明天不怕地不怕,谁会毫无顾忌地相信她这种话呢。
云迟意气上心头,一脚将林羽晚踹下田埂,看他狼狈地在草地里滚了一圈,顿时心里郁结消散。
“你滚吧,胆小鬼。”
“亏我昨夜拼命把你叫醒,小白眼狼。”
林羽晚翻身站起来,头发里插着几根草,怒目而视。
云迟意不看他,晃着脚仰头盯着天上的蝴蝶风筝。
微风吹拂着她白皙的脸庞,她眼中露出几分惬意,似乎已经将方才那席话抛之脑后。
林羽晚黑着脸,弯腰两手揉搓着衣服上的脚印:“师姐。”
他轻唤一声,等云迟意目光投过来,他慢悠悠地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试探我呢?”
云迟意:“我只在意我能不能活着。”
林羽晚瞳眸一震,而后垂下眼帘,思索少许,再度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什么都不知道。”
油盐不进的小鬼,云迟意想再给他来一脚,不曾想林羽晚继而道:“我进入澄明的那天就隐约觉得怪异,这一年多来,夜里经常听见乐声,有时我在外面,回过神来又忽然出现在房中。”
“看来师姐在澄明生活了十余年,终于发现异样了。”
若不是要等他说完,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真令人气愤。
林羽晚又说:“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昨夜的事是第一回,有没有第二回就不好说了。”
云迟意问:“异香呢?”
林羽晚松口气回:“在此之前,我只在两个地方闻到过,一处是师尊书房,另一处便是师姐房中。”
“此香大有来头,取自后山一根枯藤,因此,我磨了刀,想去割一段下来看看,可惜,过去的时候,枯藤已经被挖光了。”
听起来他还有些幸灾乐祸,但他既然愿意配合,云迟意多忍一刻也无妨。
“有来头?那怎么只是后山的藤?”云迟意询问。
“偶然听师尊提及过,其他的事我不清楚。”
常衡不会大事宣扬,估计他偷听来的消息。
林羽晚眨一下眼睛,较真地说:“师姐,该你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