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何词看向陈以,眼里是满满的探究。
陈以恨不能立马把进的青年头都敲掉,皮笑肉不笑道:“真巧,三日不见,你一如既往。”
来人哆嗦了一下,脸上的震惊被陈以的话全部吓走了。
何词没什么表情,淡声道:“借过。”
那人立马让开路,乖巧地不像话。
陈以脸上还带着笑,那人直觉自己再不走可能会被揍,麻溜地跟在何词身后,就打算一起溜走。
何词感觉到有人跟在他身后,突然回头,问:“你是他徒弟,那他会的,你也会吗?”
冷漠的脸上闪着求知的光芒。
那人想也不想就摇头道:“不不不,我什么都不会。我都没有大师兄n……师父厉害。”
好险,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要是真的说出口了,他今天晚上就会被师父砍成臊子。
说不定还没有那么大块。
陈以开口了,笑吟吟的声音响在脑后:“赵聿,过来。”
赵聿垂着头,一步一步视死如归地挪了过去。
陈以抬手,最后轻轻的落在了这个矮自己一个头的最小徒弟头上。带着为人师长独有的温柔。
看到这一幕,何词深感眼睛被不知名的情愫刺痛了。
可这样的情愫让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空空荡荡的。
换言之,他产生了这种情愫,可是他的灵体支撑不起他维持这种情愫的继续。
所以只几秒钟,何词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的感觉到,自己的情感缺失。
重度缺失。
而究其原因是因为灵体破碎。
何词走下楼,没走几步,就被砸中了。
是天花板很突然的掉了一块下来。
被砸晕前,他听见赵聿的声音:“师父我就说要卖两个盘子来修缮这里,现在倒好,砸到……”
陈以声音烦躁的回了一句:“好卖的盘子都被老二拿走了。”
老二?是店长的第二个徒弟吗?何词陷入黑暗里。
陈以也是猝不及防,刚想等何词一走了教训赵聿,结果平日里看着毫无问题的天花板会这么突然的脱落。
陈以拍开赵聿的手,弯腰自己抱起何词。
同时,源源不断的灵力慢吞吞的缠绕上何词的身躯。
紧接着,从额头处探进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天花板造成的伤口。
赵聿从陈以身后探头,感叹道:“师父,你对大师兄真好。”
陈以没搭理赵聿,垂眸看着何词,吩咐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不会突然掉落。”
赵聿应道:“得令。”
说完人就走得没影了。
陈以叹了一口气,掂了掂怀里面抱着的何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就走向了二楼走廊的尽头。
一靠近,门就自动开了。
渡鸦从门内的架子上径直飞了过来,落在陈以肩头,“怎么回事?”
房间里面布置的非常简洁,乍一看颇像何词自己的房间。
陈以低声道:“不知道,总感觉又有客人要上门了。”
渡鸦道:“希望是长眼的顾客。”
把何词妥帖的安置在床上,陈以坐在床边,手覆在何词的手上。
看着何词算不上安稳的睡颜,陈以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了那场浩劫。
本来是天气极好的一天,他也正打算和何词道歉。
直到一个巨大的血阵出现,嗔念像粘稠的墨水一样涌出。
他亲眼看着何词站在阵眼,灵体被无数嗔念撕碎,最后恶人逸逃,至此,浩劫落幕。
大部分除解人都以为他也一起死在了浩劫了。
确实,流传下来的画像都很失真。
陈以微微倾身,重锤砸过心脏的痛感立马蔓延而上。
陈以捂住自己的嘴唇,本该艳丽的脸庞失了色,更显脆弱。渡鸦难得没在一旁嘲笑陈以。
只可惜,能给陈以喘息的时光并不算多。
赵聿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敲门:“师父,有客人来了。”
陈以深吸一口气,起身替何词盖好被子,想了想又覆了一层灵力在何词周身。
这才开口,带着往日的笑意:“天花板怎么回事?”
赵聿恭敬道:“是年久失修导致的。”
陈以本就不指望赵聿能发现覆在掉落的木板上附着的微弱的黑雾。
不过店里还没有来得及安装监控,他要探查也得费点功夫。
陈以低声道:“护好他。”
言罢,推开房门就听见了楼下的喧闹声。
“你自己也是这一脉的,为什么一定要来找别人!而且实在不行我自己也可以啊!反正我也可以当除解人。”
“你妈妈我是占卜!况且,我已经退出除解人很久了,要不是你这个情况……”
陈以适时用着温和的语调打断道:“顾客您们好,我是本店的店主,叫我陈以就好。”
楼下是一个十六岁出头的少年和一位满头白发的女人。
看脸也不过三四十岁,却早早白了头。
少年和母亲争论的声音一停,打量着出现在楼梯口的青年,嗤笑道:“就他?妈,你确定?”
说着,眼神上下扫视着陈以,极其不屑道:“这么年轻靠谱吗?”
女人想说什么,可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面攥着的三枚铜钱,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天机指引她来这里,也让她闭嘴,
陈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道:“看来令郎性格有些急躁呢,狂躁倾向吗?”
少年立马就反驳道:“我正常的很!”
陈以心下有了判断,冲着女人颔首道:“我记得你,上一辈里出色的占卜除解人程莹莹。”
程莹莹本来怯懦的垂着头,闻言抬起头来,眼底闪着细碎的光,轻声道:“这次是我孩子,希望先生愿意出手相助。”
陈以抬步走到程莹莹和她的儿子陈秋实面前,笑眯眯应声:“嗯。”
陈秋实蹙眉,瞪着陈以。
不过陈以一眼就看到了,陈秋实身上有何词灵体碎片的气息。
程莹莹很显然也是占卜到了这一点,便来找了他,只不过自从浩劫过后,没几个除解人知道他这位祖师爷还活着。
陈以抬手,隔空轻挥,放在桌上的几味香料就悬停在了陈以手上。
紧接着,香料化成粉末,混入灵力。
陈以手腕一翻,粉末自燃,周身场景迅速变幻。
除解人入梦的方式从来都不是只有某一种。
只要他们想,借助媒介,随时可以入梦除嗔治疗,甚至让顾客一同在清醒的状态下入梦。
而现在,陈以就是直接连带着陈秋实和程莹莹一起入了梦。
程莹莹见怪不怪的垂眸,“先生和秋实一同前往吧,我就在这里等候。”
陈以点头,抬手压在陈秋实的后脖颈上,笑盈盈道:“好的,我快去快回。”
陈秋实不满地甩头道:“我承认你有点本事,但是能不能把蹄子撒开!”
陈以松开手,径直就打算拍到陈秋实的头顶上。
结果他的手还没有落下,他就看到了冷着脸,站在梦境小道岔路口上的何词。
不对啊,他明明特意用灵力隔绝了的啊……陈以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灵体感应太强了,还是……
陈秋实看见何词,立马挣脱了陈以的控制,小跑过去,嘲笑陈以道:“我当你多有本事呢!居然拉一个灵体破碎,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入梦,醒来之后这个人会被吓尿床吧!哈哈哈!”
陈以面色微沉,抬手就是大量灵力无声无息地覆盖到整个梦境。
何词走过去,站在陈以身旁,淡声问:“怎么回事?”
陈以低声道:“入梦了。”
何词嘟囔道:“两天三梦还被砸……”
陈秋实在一旁笑得更加大声:“能力失控的除解人和没用的普通人,实在不行让退出除解人吧!”
说话间,如小溪般细长的嗔念沿着小道一路流淌。
然后一点一点攀爬上陈秋实的脚踝。
陈以的灵力立马释放出危险信号,第一反应就是切断偷偷摸摸出现的嗔念。
陈秋实甚至都还没有感觉到,嗔念就被灵力碾碎了。
陈以往前走了两步,身上的服装变样,宽松的青袍出现。
何词跟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斜了眼一旁拽成二五八万的陈秋实。
陈秋实尽职尽责的立马炸毛。
“跟上。”陈以走在最前面,手上握着一把灵符幻化的剑,剑尖抵着地面。
随着陈以走路的方向,在地上留下一道一道的轨迹。
其实进入了陈秋实的梦,陈以也清楚,程莹莹来找他的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陈秋实本身的灵体混浊,倒映在梦境里就是格外丰富的嗔念。
是先天带的嗔念,处理干净了,才有成为除解人的机会。
陈秋实还在身后嘲讽着他们两个。
陈以再怎么装出来的好脾气也告罄了。
一道灵符从指尖飞出,就密不透风的封住了陈秋实的嘴。
陈秋实试图反抗,反抗失败。
何词安静地跟在陈以身后。
陈以在前面一边用剑现场画阵法,一边嘴里碎碎念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把你也拉进来了,还被这个熊孩子骂。”
何词淡声道:“赶紧出梦,我困。”
陈以笑眯眯道:“嗯嗯,找到他灵体里淤积的嗔念,处理一下就好了。”
话音未落,一道极其急促飞来的箭矢擦着何词的脸颊而过。
下一秒,钉在了陈秋实的脚边,化成一滩粘稠的嗔念,顺着爬向陈秋实身上。
陈秋实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还是何词顺着箭矢回头,才发觉。
何词想也不想就一手扯过陈以手中的剑,径直斩向陈秋实身上的嗔念。
嗔念接触到剑尖的那一秒化成了水散去。
陈以漫不经心地挑眉,评价道:“还挺麻烦。”
不等陈秋实品出话语中的意思,就看见陈以抬手,掌心中凝聚大量的灵力。
而面前,大量汇在一起的嗔念奔腾不息的冲向他们。
试图淹没他们。
灵力在掌间绽开。
瞬息之间把嗔念包裹,压缩,最后内部爆炸。
完全没有波及到在场的三人。
陈秋实直接看呆了。
陈以回头道:“还没结束……”
话说到一半,梦境的地面瞬间开裂。
不仅如此,还正好只裂了陈秋实站的那一块。
一条巨大的裂口,连带着离得近的何词一起,
陈以瞳孔骤然收缩,灵力都来不及赶过去。
就在这个瞬间,何词冷着一张脸,指尖亮起淡青色的光芒。
一只淡青色的渡鸦飞出,在两个人即将要消失在陈以眼前的一刹那,身躯膨胀,以不输山岳的大小,俯冲。
陈秋实满眼都是那个灵体破碎的人,凝聚出了传说中祖师爷的第一位徒弟特有的淡青色灵力和渡鸦,救了自己。
拜托,那简直不可能。
直到和何词并肩坐在渡鸦背上,陈秋实还非常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的青年,忍不住问道:“喂,你叫什么!”
不会真的是他仰慕多年的人吧,可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何词眸子冷冷淡淡的,刚想开口,就向后仰倒,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