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掠过身旁将何词接住。陈秋实定睛一看,是陈以。
陈秋实忍不住上前两步,之前拽得二五八万的表情尽数消失,一副狗腿样:“喂,那个谁,你怀里的人叫什么?”
陈以脸上带笑,没好气地回道:“等你学会尊重人之后再告诉你。”
陈秋实垂头丧气道:“知,知道了。店主。”
陈以稳稳地抱住何词,走在前面,闻言回了一句:“知道了就跟上来。”
顺着指尖触碰何词的地方,灵力涌进何词的身体里,补充着何词仅有的灵体碎片里仅存的灵力。
每轮回一次,他都能感受到,何词体内仅存的灵体碎片愈发的小了。
过不了多少次轮回,他费力保住的何词,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天地间。
“好!”陈秋实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只是先天不足。
和何词一样,先天不足。
脚下的小路随着路途的前进逐渐变成了附着着看着就非常恶心的墨绿色苔藓路。
每走一步,都感觉鞋子底下粘上了苔藓。
就算是出了梦之后会消失,这种粘滞感还是足够让人恶心了。
突然,身上的重量骤然增加,就好像是被什么拉住了一样。
陈以还以为是陈秋实害怕了,一回头,却看见陈秋实正在奋力跺着脚。
而脚边连带着牛仔裤上都爬上了墨绿。
陈以好像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拉自己的衣袍了,抬手给何词换了一个抱姿后,偏头看过去。
果然,一道一道的“苔藓”顺着他离地面不过几寸的衣袍爬了上来。
实在是让人反胃,陈以忍不住问道:“你一个小破孩,梦里面的嗔念显性怎么都是些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陈秋实手忙脚乱的扯着爬到身上来的“苔藓”,吼道:“我不知道啊!我要是什么都知道的话,我妈还用带我来找你啊!”
陈以嗤道:“没礼貌。”
听此言论,陈秋实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可为了知道那个极有可能是他偶像的人的名字,陈秋实硬生生地闭上了嘴。
就是脸憋成了猪肝色。
陈以抱着何词,行动受到了限制,只能短暂的空出一只手来,快速的掐着诀。
同时,五六张灵符一同从指尖飞出,两张贴到了陈秋实身上。
随着陈以念咒的声音,灵符自燃。
陈秋实立马喊叫起来,就好像年猪一样:“啊!你要烧死我啊!”
陈以脸上重新罩上笑容面具,一张灵符在他身前,不停地喷着火焰。
还是那种转着圈喷火焰,力图把自己方圆五米的“苔藓”都烧干净。
陈以悠哉悠哉道:“放心,烧不死,你天生就自负有用灵力的灵体,虽然被污染了,但死不了。”
陈秋实感觉自己被夸了又被骂了,最后只能讷讷地说:“哦,哦。”
转着圈的灵符刚化成灰烬,何词就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迎面对上的就是陈以惊为天人的脸,几缕长发落在他心口处,隔着衣服,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心口撩拨。
何词手痒痒,抓住了那几根头发。
抬眸看去,正好对上背光的陈以的微笑。
“醒了?”陈以问,肩头有一只小纸人,在喷火。
往何词身上喷。
何词一惊,眼睛都瞪大了三个像素点。
好吧肉眼不可见的吃惊,这个世界上除了陈以估计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出来何词吃惊了。
陈以轻笑:“醒了就下来自己走还是我继续抱着?”反正是个轻飘的人,再抱一段也没事。
何词扫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姿势——小鸟依人的躺在陈以怀里,头还靠在陈以肩上。
顺着看过去还能看见正在猛拍自己身上火焰的陈秋实。
“我自己走吧。”何词闭上眼睛,从耳朵到脖颈全部都红透了。
陈以挑眉,一边把何词放下来,一边提醒道:“地上不干净哦。”
何词现在倒是一心只想离陈以远一点,忽略了地面上蠕动着的“苔藓。”
等反应过来,已经是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
何词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撑着地面。很可惜,手还没有伸出来就被陈以扯住了。
“谢,谢谢。”何词红着脸,恨不能生出八只手,两只捂住自己的脸,两只捂住陈以的脸,还有两只捂住身后那个小孩的脸。
另外还有两只把整出这种梦境的人掐死。
陈以笑眯眯的提了一句:“身后这个小孩就是这个梦的主人,陈秋实。”
换言之,这些脏东西是陈秋实的问题,和他可没有关系。
何词抿唇,换上了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回头。
小孩哥大战“苔藓”怪和火焰怪。
不过在何词回头的那一个瞬间,陈秋实的动作全都停了。
火焰烧自己也不怕了,“苔藓”爬到自己身上也不拍了,端正的立正着。
乍一看和刚刚那个骂天骂地除了亲妈都骂的小破孩两模两样的。
陈秋实期期艾艾的抬头,刚想迎上疑似偶像的目光,就看见疑似偶像转头了。
陈秋实心中一片挫败,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然后就听见陈以说:“陈秋实,跟上。”
霎时,陈秋实心情更低落了。
反映到梦境里面就是大片的“苔藓”瞬间枯萎,变成浓重粘稠的“墨水”。
不仅如此,还有源源不断的“墨水”从陈秋实自己身上涌出来。
见此情形,不明所以的陈以第一反应就是连掏九张灵符,五张快速飞到何词身前,形成简易的阵法护住何词,另外四张尽数变成喷火小纸人,围着陈秋实喷火。
陈秋实的眼眸都暗淡下来,连火焰都不怕了。
只是在喃喃自语:“是不是大家都因为我能看见不同的东西讨厌我……”
说着,连梦境世界都开始了一阵一阵的震动,一道道裂痕从地面上长出来。
以不慢的速度朝着梦境的四面八方蔓延。
陈以虽然不明白少年心事怎么变得这么快,但不妨碍他用灵力开始渗透。
看这架势,是陷入了自厌漩涡。
很正常,清醒的入梦,直面自己梦境里嗔念的显形,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很正常。
可不等陈以渗透两下,就被明显的阻力给阻挡了。
不是因为找到了淤积的嗔念,是他的灵力触碰到了陈秋实梦境的边界。
很脆弱的边界,他要是放出去的灵力再多一点,都能直接把梦境的边界打破。
同时,陈秋实的灵体也会相应的一起碎掉。
陈以掠过地面上不断蔓延过来的“墨水”,一把就穿过了“墨水”,拽住了陈秋实的胳膊。
与此同时,何词则在后退避开这些“墨水”时,感受到了莫名的吸引。
越靠近,吸引力越强,胸口也有愈发密集闷痛传来。
可是何词就是想要靠近,就是很想很想要靠近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
就像是他靠近陈以时会有莫名其妙的亲近感,也会有闷痛自心口蔓延开。
似乎也是为了方便何词过去,往那个方向的路上干干净净。
陈以一把把陈秋实拽出来,脸上脸还带着笑容,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一扯出来,陈以的手就结结实实的拍到了陈秋实的头上,物理叫醒一个人比用语言感化来的更快。
陈秋实被打懵了,梦境的震动也停滞了。
陈以看着脏兮兮的陈秋实,最后还是把陈秋实抱住,轻声问:“怎么回事?”
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他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祖师爷还真能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吗?
陈秋实抽泣着,什么也不肯说,只是眼圈红红的,配合着少年人称得上一句俊秀的脸,看着就可怜。
只可惜,好脸配暴脾气,还有点矮。陈以蓦得想起小时候的徒弟四个。
两个都是暴躁土豆地雷,一吵起来,他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哄好之后就该去看看自己的大徒弟了。
然后带着大徒弟和三徒弟,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牵着下山,一人一根糖葫芦。
最后呢,总是有一根糖葫芦落进了老二和老四肚子里面。
回想起往事,陈以还没有欣慰一笑,胸口立马感受到被重锤猛捶了几下的痛感。
陈以顿感不妙,回头一看,就看见何词已经不见踪影了。
顿时,陈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松开陈秋实就是双手甩灵符,一把长剑从灰烬中出现。
陈以一脚踩在长剑之上,另一张灵符变成两只巨大的白鹤,一只飞向那条一看就会吸引何词走的干净路,一只飞向梦外。
紧接着,陈以一手拽住陈秋实的胳膊,抬脚一踩,长剑腾空而起。
等不及让陈秋实也站稳,陈以蹙眉,再次扔出灵符,一道还带着火星的灰烬构成的墙出现。
陈以想也不想就驱使长剑冲了过去。
下一瞬,长剑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鹤,周身散发着淡金色的灵力。
灵鹤挥翅。瞬行万里。
陈以垂眸,越是着急,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越是漫不经心的笑。
陈秋实一只手捂着嘴,趴在灵鹤身上,另一只手落在灵鹤背上,淡金色的灵力掠过他的指尖。
瞬间,陈秋实的眼睛瞪大了起来,也不想吐了,也不晕御剑飞行了,坐起身来刚想要惊呼,又硬生生按了回去。
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店主,你叫什么啊?”
这个淡金色的灵力,正常除解人包括他家里那个已经活了两百年,算得上除解人辈分里老古董的,他的太太太爷爷这种资历的人,都只有白色的灵力。
淡金色,淡青色,淡红色,淡绿色,淡蓝色,都是传说中的除解人祖宗才会有的。
陈以头也没回,手放在灵鹤头顶操控方向,眼睛则在下面寻找,“我?陈以,耳东陈,以后的以。”
陈秋实捂住自己的嘴尽量不让自己的尖锐爆鸣声出现。
陈以欸!那可是陈以欸!传说中早就死掉了的祖师爷,他偶像的师父。
一回想到他之前的出言不逊,陈秋实恨不能抽死自己。
人甚至不能共情三十分钟前的自己。
陈秋实安详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但是,见到活的偶像师父,他这一辈子也值了。不过底下的嗔念可没有因为主人心情转好而抛弃猛烈的攻击。
就算是飞到了天上,嗔念还是孜孜不倦的翻腾着,每一下都冲着撕咬灵鹤而去。
陈以只能不断抬高飞行的高度,借此避开攻击。
所幸,他的视力极好,就算是再高,他也能借助灵力看清。
终于,飞行的高度开始下降。
陈以一边下降灵鹤的飞行高度,一边抬手指挥者小纸人往下喷火。
火焰由灵力凝结而成,也泛着淡金色的光。
所烧之处,只留灰烬。
而何词则在脚步不停地赶往一颗参天蔽日的大树下。
说来也奇怪,那颗大树看着居然能算得上是很健康的模样。
郁郁葱葱,没有病歪歪的,也没有被嗔念占据。
可稍加灵力探查就能发现那就是嗔念淤积的地方。藏得不算深,就好像等着被发现一样、
可偏偏是在一个少年人的梦境里,这样倒又显得很正常。
灵鹤在快要靠近地面的瞬间消散,陈秋实踉跄了几步就看到百分之九十九是他偶像的人,抬手,就要触碰那颗大树。
陈秋实自然是明白那颗大树意味着什么,可不等他惊呼,连带着他和陈以一起。
巨大的嗔念裹挟着他们,一同被吞噬进了暗无天日之地。
同时也是淤积的嗔念真正的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