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陷入沉寂,五个人都不吱声。
不知过了多久,使臣终于按捺不住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会给我们一条生路?”
纪月笙闻言,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但笑声不是嘲讽。她抬眼凝视着使臣,眼神清亮却透着压迫:“事到如今,你觉得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话音落下,船舱内又静了下去,使臣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显然是被这句话戳中了要害。
沉默了片刻,使臣才开口,声音却弱了些:“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老老实实在我给你们安排的地方呆着。等我真正需要你们出面作证的时候,会派人去接你们。”纪月笙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使臣追问:“你要把我们扔到哪里去?”
纪月笙淡然道:“丘然。”
“丘然!”使臣满脸激动,身子下意识挣了两下:“那么冷的地方,你要我们怎么活?”
纪月笙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抬眼看向他:“你们没有选择。”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大尚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你若执意留在大尚,我可不保证能保得住你们的命。”
“漠北虽冷,但丘然人可比你们交趾人好相处多了。”纪南星手里拽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边走边说:“此人一直望着这边,定与你关系匪浅。”
使臣一见到那个清秀男子,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震惊、慌乱、愧疚,各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纪月笙将使臣的反应看在眼里,抬眼望向站在一旁的云临。二人目光交汇,没有言语,却好像看懂了彼此的想法。
云临收回目光,看向使臣,语气平缓却带着几分劝诫:“若我是你,我会与心爱之人去丘然,做一对寻常夫妻,安稳度过余生。”
他这话是对着使臣说,目光却又落回纪月笙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温柔。
纪南星将云临这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感,可他却丝毫不在意。
在他心里,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配得上自家妹妹,更何况云临心里还装着一位故人,分明是把他妹妹当成了替身,这让他如何能忍?
要不是怕自己冲动之下动手会惹得纪月笙生气,他此刻早就冲上去,把云临揍成猪头。
云临感受到了纪南星那带着杀意的目光,他扭头看过去。只见纪南星的眼睛瞪得溜圆,虽蒙着面,却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浓浓的敌意。
云临心中无奈,他甚至能想象得到,纪南星面罩之下的表情,那定然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碎。
对于“故人”这件事,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向纪月笙解释,现在又突然多出来一个跟他要说法的纪南星。
他觉得脑袋乱得很,这两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被麻烦的事情缠上。
夹在中间的纪月笙自然是感受到了身边两人那不寻常气氛,她先是看了一眼云临,又扭头看纪南星。无奈道:“要不你们两个出去打一架吧。”
父亲的事情已经令她焦头烂额,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
感受到纪月笙有些生气的语气,纪南星别过头去,云临也收回了视线。
“阿青,我……”
使臣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他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这时王珏站出来,简单说出了真相。
阿青听完不但不怒,反而松了一口气,她的眼神平静如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使臣柔声道:“我一直都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她看向纪南星,继续说:“这位大哥说的对,漠北虽冷,但丘然人能活,我们为何不能?”
使臣看着阿青那坚定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满是愧疚:“你不怪我对你隐瞒真相吗?”
阿青摇了摇头,笑了起来,笑容里只有温柔,没有一丝对他的责备:“我们只剩彼此了,只要和你在一起,下地狱我也不怕。”
云临眼底涌上悲哀,这情绪轻轻一坠,令他想起自己为纪月笙殉情四次的经历。这里只有他能够真正共情阿青。
纪月笙的脑袋下意识侧向云临,余光瞥见他的眼神。她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右手不自觉动了一下,想要去握住云临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令她惊得心头一紧。
不过短短几日,她竟开始怕了,怕他也带着前世的记忆,怕他记得自己曾那样利用他。
她多想立刻问他是否也重生了,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不是时候。于是她收住情绪,思索片刻后,将新的计划缓缓道出。
待她说完,纪南星便走出船舱。再回来时,身后多了两人,三人手中都攥着粗麻绳。
纪月笙、云临与王珏默契地背过手,没有半分抗拒。
纪南星径直走到云临身后,麻绳勒得极紧,力道重得仿佛要嵌进皮肉里,几乎要将云临勒窒息。直到纪月笙冷冽的目光扫过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松手上的劲。
云临心想自己说错一句话,竟彻底得罪了纪南星,日后要化解这矛盾,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三人被绑好后,纪南星带着手下,押着他们五人走出船舱。
船舷边上围成一堵人墙的水手见状,立刻散开让出一条道。
王珏第一个下船,岸边的两个巡检和随从手里握着横刀,目光紧紧锁住他,却没一人敢上前。
“他们人多,别轻举妄动,先回公廨等我。”王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
云临下船时,余光瞥见覃小满和藤镜撸起袖子,一副要冲上来的模样,脚步都迈出了一步。他立刻扭头看着他们,轻轻摇头,示意二人别冲动,两人这才收住脚,默默退了回去。
约莫一刻钟后,纪南星的手下终于将使团一众押下了船,他们的所有行囊也都搬了下来。
公廨的人仍站在远处不肯走,纪南星喊了十几个手下过去驱赶,才将人彻底清走。
纪南星抬手摘掉面罩,第一时间走到纪月笙身后,抽出短刀割断了她手上的绳子。
刘若君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纪南星,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将刚才的担忧都揉进拥抱里。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蒙面女子也摘了面罩,露出了真容。
“枝枝!”
“杜妹妹!”
王珏与纪月笙同时开口,声音里满是震惊。
王珏率先问道:“你怎么会跟小将军混在一起?”
杜枝枝笑着给王珏解绳:“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混在一起?我与将军可是正正当当的同伴……”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我贿赂的银钱,还是将军给的,他可是我的贵人。”
纪南星轻轻推开刘若君,转过身看向王珏,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王珏,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说得好像我是拐了你表妹的纨绔。”
纪月笙没心思参与他们的玩笑,她快步走到云临身边,急切地去解他手上的绳结。可扒了许久,那绳子纹丝不动,她气得呼吸都重了几分。
正想转身去找纪南星要短刀,却瞧见覃小满和藤镜走了过来,刚靠近就被纪南星的手下拦住。
纪月笙侧头看向云临,问道:“他们两个,是你的人?”
云临点了点头:“他们是我的随从。”
话音刚落,纪南星的手下立刻让开了道。
藤镜快步上前,从胸口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利落地割断了绑着云临的绳子。
纪月笙的目光落在覃小满身上,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便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覃小满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慌忙垂下脑袋,眼神躲闪。
“覃小满!”她喊了出来。
覃小满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看纪月笙,目光投向云临,眼底满是无措。
“月笙,我……”
“你派人监视我!”纪月笙打断他。
“你听我解释……”云临急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话音未落,衣领便被人狠狠揪住。
纪南星揪着他的衣襟,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啊,你不仅把我小妹当成替身,还派人监视她!”
刘若君见状,快步上前,伸手揪住了纪南星的耳朵,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他吃痛。
纪南星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刘若君见他松了手,也跟着收了手。
“你们两个都给我冷静!”
刘若君难得这么大声吼人,着实把纪月笙和纪南星吓住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悻悻地垂着脑袋,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不再多说一个字。
纪月笙瞥了一眼云临,见他衣襟被揪乱的样子有些狼狈,但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委屈,她的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此时刘若君缓了缓语气,转身走到云临面前,抬起手轻轻帮他理被揪乱的衣襟:“我相信你没有恶意,这里面有误会,对吧。你好好跟月笙解释清楚,若你真的对不起她,我们纪家可不会放过你。”
语毕,刘若君转向纪月笙,对她使了个眼色。
纪月笙像得令的士兵一样,拉起云临的衣袖,向无人的凉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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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