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月笙拉着云临来到凉棚后,她松开了手,环视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她刚想开门见山问云临是否也重生了。
云临却抢先一步说道:“那位故人是你,上一世,我咽下最后一口气便没了意识,醒来时,我已身在家乡。”
他将自己重生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也记起了前世的事情。”
问出这句话时,云临眼里除了温柔,还有期待。那目光太过真切,仿佛能穿透这一世的时光,回到上一世。
纪月笙却心下一颤,随即心跳得越来越快,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仿佛能感受到那日他擦拭她的尸身时,指尖不轻易抚过的触感。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还未等她想好说些什么,云临的手便轻轻覆上了她的手背,她指尖微微颤了一下,没有拒绝他的触碰,任由他握住她的手。
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纪南星再也按捺不住,抬脚便要冲上前,却被身旁的刘若君死死拉住。
他扒开刘若君的手,又一次想冲过去,被突然出现的却眉拦住:“早知你还是这般冲动,打死我,我也不将此事说与你听。”
看着却眉略微生气的神情,纪南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这边纪月笙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鼻尖忽然发酸,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愧疚。
她抬眼看向云临:“对不起。”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此刻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云临眼底的温柔又深了几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头,用这个拥抱代替了所有回应。
纪月笙瞬间红了眼眶,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她那样对他,可他为何不恨?若是他恨她,或许她心里还能好受些。
“为何不恨我?”她问出了口。
云临的声音在她耳边低缓响起:“因为我一开始便是带着恨靠近你,当恨变成了爱,又怎会再恨。”
“这是何意?”
纪月笙轻轻推开云临,满脸疑惑看着他。
云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出身世:“刑部尚书沈清和他的夫人林溪,是我的生父生母。当年收到他们的噩耗,我便来到京城。一开始接近你,本是为了替他们报仇……”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目光紧紧锁在纪月笙脸上,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纪月笙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了然:“因为当年查抄沈府的人是我,你便把我当成了仇人。”
“嗯,”云临轻轻应了一声,又停顿片刻,似是在整理思绪:“可后来观察了几个月,我发现你行事坦荡,就在想你或许只是秉公执法。”
“可没过多久,公孙盛便找到了我。”他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凝重:“他告诉我,我父亲当年为了升职,曾参与构陷你父亲叛国的计划。还说你为了报仇,对我父亲屈打成招,硬生生定了他的谋反罪。”
“我没有屈打成招,入狱后他自己就认了罪。”纪月笙立刻开口解释,语气带着一丝急切,随即又追问:“公孙盛知道你是沈尚书的儿子吗?”
“他不知道。”云临摇头。
纪月笙继续追问:“那他为何要告诉你这些?”
云临皱眉:“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纪月笙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算了,都是前世的事情了,不必再费心思纠结。往后我们慢慢查,说不定前世那些摸不透的谜团,这一世都会一一浮出水面。”
云临点了点头,随即将自己这一年来查到的所有线索,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纪月笙。
纪月笙也将自己掌握的信息一一告诉他。
俩人都解开了困扰许久的心结,前世两家的恩怨纠葛,终于在此刻彻底冰释。
谈话间纪月笙还得知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公孙盛不仅图谋篡位,还多了一个比前世更可怕的目标。他要推翻大尚开国女帝公孙若华坚持了三十年的男女平权变法。
这律法历经三十年,才换来了如今女子可参加科考,可入朝为官的景象。
公孙若华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幕,可大尚的女子们,早已挣脱了后宅的束缚,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如今谁又甘心,再回到那个男尊女卑,处处受限的日子?
纪月笙原本已下定决心不再踏入宦海。可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她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这盛世如你所愿,可你的子孙却要亲手摧毁你三十年的坚持。”
她望着京城的方向说出这句话,云临也转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纪月笙转头,目光落在云临的侧脸上,轻声问:“三年后,我要进吏部。你呢?会愿意陪我吗?”
“当然会。”云临侧过身,凝视着她那斗志昂然的眼眸,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两人谈好回身时,渡口已是另一番景象,纪南星正与却眉拌着嘴。刘若君站在一旁,嘴角挂着笑意,显然是在看热闹。而王珏与杜枝枝这对表兄妹,早已不见踪影。
不远处,覃小满与藤镜并肩而立,两人之间沉静的气氛与纪府这边的喧闹形成强烈的反差。
纪月笙与云临走近,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是随母姓?”
云临轻声回答:“嗯。”
“可你方才说,你母亲名叫林溪。这又是怎么回事?”纪月笙追问,眼底带着几分探究。
“她本来叫云溪,后来因一些变故,才改了姓氏,隐藏了身世。”云临望着纪月笙的侧脸,声音轻缓:“你若是感兴趣,日后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好。”纪月笙点头应下。
二人刚走到人群中,纪南星便绕开却眉,快步迎了上来,语气急切:“故人到底是谁?”
纪月笙抢先开口:“是我。”
纪南星愣了一瞬,随即皱紧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当你哥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
“大哥,眼下先别纠结这事儿。”纪月笙语气恳切,带着一丝哀求:“总之,我与他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不过是场误会。我不是谁的替身,他也没有什么心上人。”
“不,我有……”
云临刚开口就被纪月笙一把捂住了嘴:“你先去把这身官袍换了,然后换上使臣的。”
她又转头看向纪南星,语速极快:“大哥,按原计划行事,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正事。”
纪南星看了一眼云临,那眼神看着就好像是自家妹妹被猪拱了的样子。
一旁的刘若君却笑开了花,心下认真思索外孙女的名字。
一刻钟后,纪南星的人押着被扒去外袍的使团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渡口。纪府的人则兵分两路,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
借着却眉精妙的易容术,纪月笙扮成了阿青,云临则换上了使臣的官袍。一行人顺利进入了清河驿。
次日丑时,万籁俱寂。
睡梦中的云临忽然被纪月笙房间传来的声响惊醒,他心头一紧,猛地起身下床,快步冲到她的房门前,急促地敲了敲门。
屋内无人应答,可里面的动静却没有停下。
云临彻底慌了,下意识抬起脚就要踹门,却被人从后面抱住。他转头一看,是藤镜。
此时却眉和覃小满也围了过来。
藤镜松开云临,低声道:“我来。”话音落下,他掏出匕首,没几下便将房门的门栓挑开。
房门推开的瞬间,屋内的景象令四人瞠目结舌。
纪月笙手持一把短刀,正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床榻上的被褥捅去,嘴里还低声念叨着什么,眼神空洞却又带着几分狠戾。
却眉见状,下意识就要上前,却被云临伸手拦住。他太清楚纪月笙这幅模样的缘由。
云临的目光紧紧锁着纪月笙的身影,对其他三人说:“现在不能打扰她。你们先出去,把门带上,在门口守着,别让他人靠近。”
三人出去后,云临走到床榻边上,目光依旧死死锁着纪月笙。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纪月笙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她身子一软,眼看就要瘫倒下去,云临在她倒下前一瞬,从她手中抽走了短刀。
时间紧迫得容不得半分思考,刀刃划破他的手掌,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他迅速握紧拳头压住伤口,快步退到门后,压低声音喊来了却眉与藤镜。
却眉一进门,目光先是落在纪月笙身上,随后看向云临。
云临吩咐道:“把她抱回你的房间。”
却眉立马上前将纪月笙打横抱回了自己的房间。待确认纪月笙气息平稳后,才又匆匆折返。
此时藤镜已取来金创药,正低头给云临包扎伤口。见却眉回来,藤镜抬眸示意,却眉便看向云临,低声问:“少东家,这一屋狼藉怎么处理?”
“先把上面的血擦干净。”云临将手中的短刀递过去,声音依旧平稳。
却眉立刻从衣袖里抽出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着刀身的血迹。
云临目光转向藤镜,吩咐道:“ 藤镜,你今晚住这间房。等会儿下去找驿卒,让他上来收拾这里,多塞些银钱,让他不要声张。若他问缘由,你就说我找你商量事情起了争执,谁也不服谁,便动起了手。”
藤镜点头应下,转身快步离开。云临又看向却眉,语气里多了几分叮嘱:“你回屋吧,看好她,别让她再出事。”
依着前世的经验,纪月笙梦游过后会沉沉睡到早上,但云临还是不放心,毕竟这次她梦游做的事情太偏激。
却眉刚走没多久,驿卒便提着扫把来了。他进门后只默默打扫,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对他而言,官爷的事向来是少打听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清晨,纪月笙发现自己在却眉的房间里醒来的。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疑惑地问却眉缘由,可却眉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清一句完整的话。
纪月笙不肯罢休,仍追着问缘由。却眉被问急了,只好让她去找云临。
于是纪月笙转身就往云临的房间走,刚走到门口,正要抬手敲门,房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她刚迈进去,云临便顺手将门关上。
“我怎么会睡在却眉房里?”纪月笙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
云临没打算隐瞒,直接说了实话:“你梦游了,把自己房间的被褥捅得稀碎。”
“梦游?”纪月笙猛地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世记忆中那些与云临旖旎缠绵的画面。
此前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些不真实的记忆,听到“梦游”两个字,所有的疑惑瞬间有了答案。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连耳尖都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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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