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刚好放月假,尚诗情发布一条帖子“那个时候我们说着到了十年就是家人,可我们的情谊死在了第六年”。
周一清晨的早读课还没开始,教室后门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尚诗情刚把英语课本摊开,就听见裴幼宜带着哭腔的声音:“尚诗情,你发那种帖子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欺负你吗?”
她抬头望去,裴幼宜身后跟着吴昭、罗雅和平时跟在吴昭身后的朋友,几人堵在后门,引得班里同学纷纷侧目。
裴幼宜眼眶通红,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正是尚诗情周末发的那条帖子,“你说我们情谊死在第六年,可明明是你先疏远我,还到处说我坏话!”
吴昭接上:“你以为你在宿舍骂我们的事情,我们不知道吗?”
被人突然那么一骂,尚诗情抑郁症的应激反应开始肆虐。
尚诗情的指尖猛地攥紧英语课本,书页边缘被捏得发皱。
听到“在宿舍骂我们”的瞬间,她的大脑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耳边的嘈杂声突然变得遥远,只剩下心脏疯狂跳动的轰鸣。
那是抑郁症发作时熟悉的窒息感,像有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喉咙。
她心脏疯狂跳动,深呼吸良久才平静地憋出一句:“我没有骂你们,我是走读生。”
“你宿舍里的同学都说你骂了我!”裴幼宜拔高了声音,眼泪掉得更凶,“你呢?你发帖子暗戳戳骂我,还让苏溢可到处说我跟吴昭早就认识,你就是想让大家孤立我!”
她说着就要往前冲,被身后的女生拉住,“尚诗情,你太过分了!我爸妈离异的时候,你明明说会一直跟我做朋友的!你这是做朋友的表现吗?”
罗雅冷笑一声:“照她那样,墨水都能洗白了。”
这话像一把钝刀,割得尚诗情心口发疼。
她想起那年裴幼宜抱着她哭,说以后只有她一个朋友了,可现在,这些话却成了对方攻击她的武器。
周围同学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尚诗情的脸涨得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从来没想过要把事情闹大,那条帖子不过是深夜里忍不住的情绪发泄。
“尚诗情你说我人品不好,你自己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人品好在哪儿啊?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吴昭站在一边嘲讽,看似是被骂,其实笑容都遮不住。
“难怪裴幼宜不跟尚诗情一起了,她是这种人啊。”
“我以前还觉得她挺可怜,没想到是这种人。”
周围人声不断,尚诗情快被气笑了。
吴昭就是个瘟神,自从认识她之后,争吵不断。
这两个学期一直在吵架,她有时候都怀疑身边人是不是换魂了故意整她!
“吵什么?大清早的不早读,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吴欢的声音像淬了冰,从教室前门挤进来时,还带着走廊里的寒气。
她手里的教案“啪”地拍在讲台上,塑料封皮与木质台面碰撞的脆响,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噤声。
目光扫过缩着脖子的学生们时,她的眼神像筛子,最后精准地卡在尚诗情身上,那股冷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刺得人皮肤发紧。
尚诗情心里一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校服下摆。
她早该料到的——上次月考后,她拿着数学卷找吴欢问最后一道大题,对方瞥了眼卷子上的分数,笔尖在错题旁顿了顿,最后只扯着嘴角敷衍:“你这水平,讲了步骤也未必能懂,不如把基础题再抄十遍。”
此刻见吴欢进来,喉咙里那些“帖子不是我发的”“苏溢可的话我也是刚听见”的辩解,突然就像被浸了水的棉花,沉得提不起来。
裴幼宜像是被按了开关的木偶,立刻跌跌撞撞扑到吴欢身边,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掉得又急又快:“吴老师,尚诗情她发帖子骂我,说我故意装可怜博同情,还让苏溢可到处说我跟吴昭早就认识,说我是为了抢他才转来我们班……现在大家都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真的好委屈啊……”
她说着,偷偷用手背抹了把眼泪,余光却飞快地掠向尚诗情,睫毛下藏着得意。
吴欢的手立刻抚上裴幼宜的后背,动作轻得像在哄易碎的瓷娃娃:“哭什么,有老师在呢,没人能欺负你。”
她顿了顿,指腹轻轻拍着裴幼宜的肩膀,声音放得更柔,“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才总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话音刚落,她猛地转头看向尚诗情,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连声音都冷了好几个度:“尚诗情,你一个走读生,每天不用挤宿舍、不用抢热水,有的是时间温书,倒有闲心躲在屏幕后面发帖子搞这些小动作?”
她往前迈了两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笃笃”响,停在尚诗情面前时,刻意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同学之间的情谊,在你眼里就是用来当攻击别人的武器?还是说,你见不得裴幼宜比你受欢迎,比你讨老师喜欢?”
“我没有攻击她,那条帖子只是……”尚诗情抬起头,试图把“只是我转发的,而且内容没有指名道姓”这句话说清楚。
可话刚冒个头,就被吴欢狠狠打断。
“只是什么?只是你觉得裴幼宜爸妈离异、性格软,好欺负?”
吴欢的声音陡然拔高,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尚诗情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打量。
她又往前凑了凑,压低的声音里满是鄙夷:“上次月考后我就跟你说过,心思要放在学习上,别总搞这些歪门邪道。你看看你这次的排名,再看看裴幼宜,人家不仅成绩上去了,还主动帮同学讲题,你呢?就只会背后搞小动作!”
尚诗情看着吴欢那张写满“我已经认定你错了”的脸,突然就不想辩解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只是平静地看着吴欢,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无语—
—就像在看一场漏洞百出,却没人愿意拆穿的戏码。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戳中心思,没话说了?”吴欢见她不吭声,更觉得自己猜得对,语气愈发刻薄,“我看你这节课也别上了,先去办公室反省,把你干的这些事一条条写清楚,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周围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有人跟着点头:“原来老师也这么说,看来尚诗情真的不对。”
“就是,欺负单亲家庭的同学,也太过分了。”
尚诗情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她跟吴欢对视上:“吴欢。”
尚诗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让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连吴欢都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尚诗情会直接叫她的名字。
“你叫我什么?”吴欢的脸色沉了下来,手里的教案捏得更紧,“尚诗情,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
尚诗情嘲讽的一笑眼神扫过裴幼宜和吴昭,最后落到吴欢身上。
“吴欢,能留在这个班的,谁不是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你不会真的以为单纯校长给我求情,我就能不考市监考还能留下来吧?”
“你以为你是一中的老师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吗?我也可以让你马上被辞退,我只是不跟你和吴昭一样喜欢吹,不是我家没有本事。”
“你!”吴欢哑口无言。
尚诗情又转向吴昭,一步步向她走近:“吴昭你天天没事找事,不就是仗着吴欢是你姑姑吗?你们的伪装太拙劣了,狗都能看出来。”
“还有你裴幼宜,”尚诗情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在嫉妒什么啊?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这么能装。”
吴昭看似就要冲上去将尚诗情打一顿,裴幼宜赶紧拉住她的手,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说:“尚诗情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了你,但是我不嫉妒你,你为什么要造谣?”
尚诗情冷笑一声返回座位上提起书包:“文字游戏吗?张口闭口就是造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被害妄想症呢。”
“这个学我不上了!”
说完,尚诗情拎着书包往教室门口走,脚步没半分犹豫。
尚诗情刚走出教学楼,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方谨呈略带喘息的呼喊:“十七!你等等!”
尚诗情回头看见是他直接翻墙,本来还在犹豫没有请假条怎么出去。
方谨呈追到围墙边时,尚诗情还蹲在墙头上,还没往下跳,校服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停下脚步,没再往前凑,只是放轻了声音,像怕惊飞一只受了惊的鸟:“十七,先下来,墙太矮,摔着会疼。”
尚诗情动作一顿,低头看向他。
晨光里,方谨呈额角的汗还没干,怀里还抱着物理笔记本,封面上她画的小太阳被指尖护着,生怕折了角。
“方谨呈,你不用跟来了,我懒得学了你还要学,你回去吧。”
方谨呈没动,只是把怀里的笔记本抱得更紧些,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语气软得没一点棱角:“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但是你先下来好吗?”
此言一出,尚诗情立马转身跳下去出校。
尚诗情一路狂奔至漓江大桥,迎着风,看到街上路人熙熙攘攘她才感到一丝自由。
每次在学校里看到这种阴天,她总是在想自己小时候在西京这种天气在干什么。
她在跟母亲睡觉,在跟父亲下棋,在跟哥哥合奏乐曲,在抢弟弟的新玩具。
江风裹着水汽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微凉,把尚诗情眼眶里的湿意悄悄吹散。
她扶着大桥的栏杆,望着江面上往来的游船,船尾划出的水纹慢慢扩散,像极了记忆里西京的雨天。
西京这样的雨天不多,它靠近黄土高原,大多时候都是风沙。
“原来你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尚诗情回头,看见方谨呈站在不远处,怀里还抱着那本物理笔记本,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显然是跟着跑了不少路。
他没敢靠太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江面上,轻声说:“我小时候也常跟我爷爷去河边,他会教我打水漂,说水漂打得越远,以后的路就越顺。”
尚诗情没说话,只是重新望向江面。
方谨呈也不催促,就安静地陪着她,偶尔有风吹过,带着江面上的青草香,把两人之间的沉默衬得格外温柔。
过了一会儿,方谨呈才慢慢开口,声音很轻:“你刚才说的西京,是不是有一家特别有名的烤肉店?我去年去参加竞赛,尝过一次,特别好吃。”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尚诗情心里最软的地方。
她想起冬天西京的街头,父亲裹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拎着烤串,看到她就会笑着递过来,说“慢点吃,别烫着”。
眼眶突然就热了,她赶紧别过脸,假装看江面上的游船。
方谨呈陪她静静地站着。
第二阵江风吹来,尚诗情缓缓开口:“方谨呈,我讨厌漓乡的一切,包括你。”
方谨呈的脚步顿在原地,怀里的笔记本差点没拿稳,指尖蹭过封面上的小太阳,那点温热好像突然就凉了。
他愣了几秒,才慢慢抬起头,看向尚诗情的背影。
尚诗情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不喜欢别人太了解我。”
“人孤独久了就会有自己的舒适圈,不管你是谁,你闯进这个圈子,我会觉得你很冒昧。”
“真的,你为什么要坚持把我拉出来呢?我并不想出来啊,我觉得像你上个学期那样就挺好的,我们互不打扰。”
“有些事情我自己知道道理,我只是需要自己消化一下,你总跟我讲那些大道理,我会很烦。”
“你也会很累不是吗?你总是一边学习一边关注我的状态,但其实我不需要你太关注我,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最脆弱的一面。”
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气,他望着尚诗情始终不肯转过来的背影。
“你走吧,方谨呈。”
“好。”他的声音比江面上的雾气更轻,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走。”
话落,他没再多停留,只是慢慢将怀里的笔记本放在旁边的石墩上,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按了按,像是在确认什么。
转身时,风卷起他的校服一角。
脚步声渐渐远了,尚诗情却始终没回头。
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桥的拐角,她才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石墩上的笔记本上。
江风卷起书页,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便签,上面是方谨呈工整的字迹:“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画法,我写在第37页了。桥对面的便利店有热牛奶,记得买一瓶暖手。”
便签的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比她画的还要丑。
尚诗情蹲下身,指尖抚过那张便签,眼泪终于没忍住,砸在笔记本的封面上。
她抱着笔记本站起身,望向桥的拐角,那里早已没了方谨呈的身影,于是她也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