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尚诗情回到家,尤南加班还没回来。
手机突然响了,尚诗情拿起一看,竟然是父亲的电话。
客厅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暖黄的光落在地板上,却照不进她骤然发紧的胸口。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更颤抖:“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声,带着点岁月磨过的沙哑:“十七,是我。”
尚诗情攥着手机的手指泛白。
她多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五年,还是六年?
记忆里的父亲永远是强大的,不归的。
还在西京的时候父亲也是一位缉毒警察,母亲的警衔还没有父亲高。
父亲每每完成任务回来母亲还会打趣开玩笑,说:“我们尚局回来啦。”
父亲就搂着母亲问年幼的尚诗情:“今天有没有惹你妈生气啊?”
尚诗情呆呆地摇摇头。
那时她总把“没有”说得格外响亮,还会伸出手去扯父亲警服的衣角,把藏在口袋里的小红花掏出来。
那是幼儿园老师奖的,要第一个给爸爸看。
父亲总会蹲下来,让她把花别在自己的肩章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们十七真棒,比爸爸还厉害。”
尚诗情仰着脸笑,眯着眼睛:“爸爸妈妈最厉害!”
她还会踮着脚尖,伸手去够父亲肩章上的银星,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被父亲稳稳托住举起来。
那时的客厅总飘着母亲煮的红枣粥香,父亲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声说“等十七长大,也做厉害的人”。
可后来她才知道,“厉害”的代价,是父亲总在深夜被电话叫走,是母亲抱着她在窗边等一整夜,是警灯的蓝光映在窗帘上,像永远不会停的雨。
在西京的最后两年父亲消失了,母亲也忙碌起来,母亲的警服开始频繁出现在沙发上。
尚诗情放学回家,常看见母亲坐在餐桌前,对着一张空椅子发呆,桌上的红枣粥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却等不到那个会把她举过头顶的人。
有一次她半夜口渴,走出房间时看见母亲在阳台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藏不住哭腔:“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孩子总问我……”
那天夜里,尚诗情抱着父亲留下的小熊玩偶,在被子里哭到睡着,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厉害”的人,也会让家人等得这么辛苦。
后来父亲回来了,跟母亲突然收拾行李,说要搬家去漓乡。
尚诗情抱着那只洗得发白的小熊,问母亲:“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哥哥和闻津,都要去吗?”
母亲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是的十七,快把你的小提琴带好,我们不会回来了。”
尚诗情攥着小提琴的琴弓,指腹蹭过琴身光滑的木质纹理——那是父亲在她六岁生日时送的,琴头刻着小小的“十七”。
她回头望了眼空荡荡的客厅,红枣粥的甜香好像还飘在空气里,可沙发上再也没有父亲叠得整齐的警服,阳台上也没有母亲晾晒的小熊玩偶。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走呀?”她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把行李箱搬上车,小声问。
父亲的背影顿了顿,回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很轻:“这里的坏人抓完了,我们去别的地方,保护更多人。”
那时的她似懂非懂,只以为这是又一次普通的搬家,像以前父亲调去别的支队那样,过段时间就能回到熟悉的家。
直到车子开出西京的地界,尚诗情趴在车窗上,看着熟悉的街道慢慢变小,才突然反应过来母亲说的“不会回来了”,是真的。
她把脸埋在小熊玩偶里,眼泪打湿了玩偶的绒毛,却不敢哭出声,怕母亲又红了眼眶。
“……爸爸?”尚诗情拉回神思,小心翼翼地试探。
“嗯。”尚明远应了声,“最近还好吗?”
“嗯。”
“你哥说你不太好。”
“他瞎说。”
“你这个学期家长会是什么时候?”
尚诗情一愣,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问这个:“月考之后,月考在下个星期。”
她隐隐地期待,父亲会不会来参加她的家长会。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尚明远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像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月考之后具体是哪一天?上午还是下午?我好提前把工作安排开。”
尚诗情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瞬间攥紧了手机:“下周五下午三点!我们班在义德楼五楼,从楼梯口拐第一个教室就是。”
她语速飞快,生怕说慢了父亲会改变主意。
“好,记下来了。”尚明远的声音里掺了点笑意,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喘,却很快被他压下去,“到时候我提前半小时去,你要是下课早,就来校门口接我?我穿件深灰色的外套,很好认。”
“我肯定早去!”尚诗情立刻答应,这是来漓乡的第七年了,父亲终于同意见她。
“还有,”尚明远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你小提琴还在拉吗?家长会结束要是不耽误你晚自习,能不能拉一段给我听?就拉你小时候总练的那首《故乡》,我还记得你总把音拉错。”
“不耽误的不耽误的!”
尚诗情的鼻子突然一酸,她很想念西京。
《故乡》里有一段歌词:远方啊远方,是我回不去的故乡。
“好,我等着看。”尚明远的声音里满是温柔,像记忆中那样,“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别等尤南了,他加班也累。”
“知道了,爸爸晚安。”尚诗情挂了电话。
她看着窗外的远方,远处路灯的光晕轻轻晃着,像极了当年西京家里阳台那盏旧灯。
那时候父亲总在灯下擦警靴,靴筒上的银扣反射着光,她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攥着小提琴,一句一句跟着父亲哼《故乡》的调子。
-
尚诗情开始备战月考,课桌贴满了便签,上面用荧光笔写着物理化学公式、英语单词。
午休,尚诗情没去宿舍,趴在课桌前啃物理公式,笔尖在草稿纸上画满了受力分析图。
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卷着落在窗沿,忽然有个影子挡住了光线,她抬头一看,是苏溢可。
苏溢可怒气冲冲地进班坐在她旁边。
尚诗情疑惑:“怎么了?”
“你知道裴幼宜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
尚诗情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她怎么了?”
“她天天在班上骂你!”苏溢可攥着拳头,声音压得低却满是火气,“她昨天在食堂跟人说,你爸妈是因为犯了错被调到漓乡,所以他们才不管你!我听了就跟她吵,她还说我多管闲事,说你早就没人要了!”
尚诗情的指尖瞬间冰凉,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被笔尖戳出个小洞。
“她说了好多你的**,成天在宿舍里博同情!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竟然还说你爸妈!”
“她说你一边吊着方谨呈一边吊着宁谦,还勾引辛子尧和程宇!”
“别理她。”尚诗情深吸一口气,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却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她疯了。”
“怎么能不理?”苏溢可急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我们班都传遍了!还有!她说你的成绩是抄的,这个学期你抄不到方谨呈的了,所以成绩掉到年级倒数了!”
“抄的?”尚诗情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指甲缝里渗进了细小的木屑。
“就是胡说八道!”苏溢可气得脸都红了,抓起桌上的橡皮往桌上一拍,“你的数学有时候比方谨呈还高,抄谁的?她自己总考不及格,就见不得别人好!”
尚诗情看着草稿纸上被戳破的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她不是不生气,只是一想到父亲下周就要来,这些流言像泼在期待上的冷水,让她连反驳的力气都快没了。
“算了,”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还有几天就月考了,考完试成绩会说明一切的。”
“可她在背后说你爸妈诶……”苏溢可的声音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说你妈妈不管你,说你爸爸是逃兵……”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尚诗情心里,她猛地抬起头,愤怒道:“她懂什么!”
“裴幼宜她到底要干什么?之前我跟吴昭她们吵架她就总让我去低三下四去跟她们道歉!”尚诗情越听越生气,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裴幼宜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她就是见不得你好!”苏溢可咬着唇,声音里满是愤愤不平,“以前在银河九中,她就总跟在吴昭后面,你帮她挡过多少次麻烦,她转头就忘了!现在看你越来越好,就开始造谣生事!”
“什么?”尚诗情一愣。
苏溢可点点头:“对!吴昭跟裴幼宜初中就认识了,我扒了好久才扒出来的!你们银河九中好多骂你的帖子——还有造谣,都是她说的!”
她想起以前裴幼宜被人戏耍抢了作业本,是她陪着裴幼宜去办公室找老师。
裴幼宜父母刚离异的时候感冒发烧,是她顶着大雨去药店买退烧药。
那些掏心掏肺的日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以前还觉得她只是胆小,没想到这么恶毒。”尚诗情的声音里带着点失望,更多的是委屈,“她真是够了……”
苏溢可抱住尚诗情,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十七你永远是最厉害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尚诗情把脸埋在苏溢可的肩窝,眼泪还是没忍住,浸湿了对方的校服。
她想起以前总觉得裴幼宜胆小可怜,处处护着她,可到头来,最伤她的人偏偏是这个曾经被她当作好朋友的人。
“我就是觉得不甘心,”尚诗情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我从来没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对她越好,她越见不得你过得比她好。”苏溢可松开她,替她抹去眼泪。
“嗯……”
“我帮你盯着她!”苏溢可看出她眼底的不安,放软了语气,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放在她桌上,“别想这些了,你不是要备战月考吗?有不会的题我还能帮你看看,虽然我数学没你好,但英语还行。”
小魔女苏溢可的文科也不错,这次在文科实验班。
尚诗情擦了擦眼睛,抬头朝苏溢可笑了笑:“好,那这道英语阅读题我正好没看懂。”
两人凑在桌前,阳光透过香樟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时间静静流淌。
东亚的友谊总是疼痛的,她说你一定未来可期,受万人瞩目,但是看到你过得好又会不自觉的嫉妒,嫉妒来嫉妒去倒是生出了一分恨意,都是普通人为何命运待你更好。
如果有可能我想跟你躲在银小的树下,再也不被找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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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P19 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