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越高高举起可乐瓶,一滴水沿着内侧缓缓滑下,在瓶口悬挂片刻,终于砸进嘴中。
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可乐的滋味,喉咙不小心滚动,吞噬殆尽。
“喀拉。”
白越绝望地松开手,瓶子掉在地面发出空洞的声响。
没了,彻底没了。
第五天早上,最后的水消耗完毕。
好想喝水啊。
他带着微弱的希冀目光,转头看向谢洄的水瓶,里面也空荡荡了。
白越看着空瓶,心里莫名浮现出某种可能,要么身体虚弱而死,要么成为谢洄的口中粮。
想到这个,他打了个寒颤,忌惮地看了眼谢洄。
不远处谢洄仍旧安静地坐着,胸膛起伏的幅度小得微不可见,他的脸发红,犹如染了血,嘴唇也布满细密的红色裂口。
白越甚至有了错觉,谢洄快要死了,可能比他还要先死。
原文中谢洄的身体状态一向不好,自从坠楼后,除了双腿瘫痪外,上半身多处骨折也让他落下后遗症,他变得脆弱,极容易感冒发烧,一旦发烧就是长达半个多月。
他的妈妈屡次把人丢在家里等死,可谢洄一次次硬熬下去,活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和白越同样的年纪,却经历了比他还要多得多的苦。
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望着他孤独地坐在黑暗里,白越心里泛着苦意。
因为顾忌,他不想靠近谢洄,选择开口询问。
“你……发烧了吗?”
话未落,谢洄睁开了充满戒备的黑眸,什么都没说。
白越知道了答案。
谢洄发烧了,身体比他还虚弱。
紧接着,白越身体一抖。
谢洄的确很在乎双腿,但在活着面前,他优先选择活着。
白越隐约明白,他们完全走到了生死边缘。
他要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做点准备,哪怕它看起来毫无胜算。
谢洄再次闭眼后,白越踉踉跄跄起身,想找个防身工具。
这间地下室和大学宿舍一般大,大约20平方米,四面墙壁涂了灰色水泥,没有作过多的修饰。
在靠近出口的铁门前,堆了一堆杂物,大多是纸皮,还有一些废弃的扫帚拖把。
白越轻手轻脚走过去,轻声翻找可以用的东西,最后在底层找到了一根巴掌长的铁块。他悄悄握在手中,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一整天,白越提防着谢洄,可身体脱水严重,精神状况时常陷入一片混沌,为了打起精神,他不得不掐了一次次大腿,以致让意识清醒。
就这样活生生挨过白天,到了晚上,地下室完全笼罩在黑色里,外面异种的声音不绝如缕。
一会是低沉的嚎叫,一会是湿漉漉粘腻的嗓音,一会又是像是指甲划破黑板的尖锐声。神奇的是,它们居然成为催眠的白噪音,使得白越昏昏欲睡。
他睁了睁沉重的眼皮,心想着睡一会,睡一会应该没事吧。
不一会,地下室萦绕着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瓶子似乎倒地发出哐的轻响,又有沉重的轮子压过粗糙的砂砾所发出的“嚓嚓”声,空气也变得尖锐,刺耳。
窗外似乎明亮了,皎洁的月光潜入进来。
谢洄背对着月光,抬起手指,风伺机而动。
蜷缩在地的白越敏锐感受到有风,从地上弹了起来,用铁刺对准近在咫尺的谢洄。
白越整个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呼吸急促。
“你果然要杀我。”
谢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是。”
白越知道他根本对抗不了战斗系的异能者,只好动嘴皮子了。
“你杀了我的确可以活一段时间,但这个基地毁了,重建不了,剩下的人肯定会转移到其它基地。”
“谁能给你食物?你双腿残疾,谁愿意真心带着你?!”
谢洄听到双腿残疾四个字,眼神凌厉,“你会?”
白越被问住了,按照炮灰绝对不会,他巴不得谢洄赶快死掉。
可白越,已经不是炮灰白越了。
就算这个人再怎么可恶,未来被所有人讨伐,白越也不会加入同列。
因为,他长着和现实的自己一样的脸啊。
人,怎么能去欺负自己。
白越咬着牙,眼神坚定,立下证明:
“我会给你食物,会照顾你一些的!”
谢洄长久没出声,半天,他勾起嘴角:“口说无凭。”
“人最擅长背叛。”
陆修宇,白越,以及人生路上的某些过客,一次次信任他们,却换来无尽的背叛。
面对多次霸凌他人的人,为何信他?
如果换做自己,白越会信任吗?
答案是:不可能。他经历了那些,要么选择远离,重新开始,要么奉还!
白越突感到无力,他能理解谢洄,理解这个要杀他的人,显得多么可笑。
他也不想死,谁愿意被人杀死啊!
该怎么办,让谢洄不杀他?
首先,他必须让谢洄明白这次是真心的,绝无虚假。
白越的思绪如高速计算机,奔腾运转。
灵感凸现,他盯着左胸口,这里原本血肉模糊,还生了蛆,现在已经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进来这具尸体后,伤口神奇复原了。
如果简单的穿书,灵魂单纯来到这具身体,那就是一具尸体,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心脏不会跳动。
然而,他已痊愈,就是体温很低。
复活,治愈?
他可能有这方面的金手指!
要不要赌一把?
与其被谢洄杀了,干脆借此机会,争取谢洄的信任。
白越思索一番,注视着谢洄毫无波动的眼神,下了决定:“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
不等谢洄有所反应,白越伸出左手,几根紫青色的血管穿过手腕,延伸到手掌消失不见。
就是这里了。
他攥紧长满红锈的铁刺,落到手腕上,毫不犹豫地用力,往外快速一拉!
“呲——”是血肉被划破的声响。
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炸开,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一部分顺着手腕流到手肘,打湿白色的衣袖,一部分垂直掉落,在灰色的水泥地生出血花。
痛,痛,痛死了!
白越的手疼到发颤,整个身体产生连锁反应,肌肉止不住颤栗。他抽了抽鼻子,深深吸了口气,随手扔掉这根没了价值的铁刺。
铁刺在地板上跳动几下,滚到了谢洄的跟前。
谢洄盯着这根铁刺,眼神若有所思。
月光轻柔地掩盖住湿润眼眸,白越的眼里闪动着点点星光,他向谢洄递出手,苍白一笑:“喝吧,喝我的血。”
谢洄的手指微微弯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没回答,没有任何反应。
白越站久了,头有点昏沉,又见他没动,脸色还这么阴暗,顿时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做了这么多,总得放个屁回应一下啊!像现在一动不动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升起无名火,念起这几天的遭遇直感到憋屈,反正都要死了,破罐子破摔!
白越把出血的手腕堵到谢洄的嘴前,咬牙切齿道:
“你为什么不喝?”
“你喝啊。”
谢洄的下半张脸糊满血迹,他抿了抿嘴,眯着眼,擒住作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手指。
“白越。”谢洄的声音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听上去有些可怕。
白越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什么时候这么疯了?”
疯?谢洄居然说他疯?
他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不疯,你才最疯,为了活下去,干出这种没有人性的事情!”白越反驳。
谢洄似乎很意外,怪异地看着他,轻飘飘说:“有错?”
白越反问:“没错?”
“嗯。”
“呵。”无可救药。
“如果是我,宁愿我们都死,我也不会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谢洄语气淡定:“你不是我。”
白越失神,是啊,你不是我。
即使有张同样的脸,始终不是我。
“对,不是你。赶紧喝吧。”
喝了他才有更多机会活下来!
“快点喝!你不是要我的血!不是想活下来吗!”
谢洄的目光在白越的脸庞逡巡,以往跪在地上痛哭求饶,不停忏悔的胆小鬼,现在变得如此……有胆量。
想到此处,谢洄眼底乍寒,扼住手腕,红色血液涌入口腔,带着灼热的铁锈气息,给死寂的身体注入野蛮活力。
白越悄悄松了口气,一切按照自己想的走了就放心了,现在唯一要确定的,他有没有复活相关的金手指。等醒来就知道了,如果没醒怎么办?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如果还不能改变,该死就死吧。
血液流失太快,白越天旋地转,身体软绵绵的,好像随时倒塌,他抓住轮椅扶手稳定重心。
白越缓了口气,还是想说心里话。
“之前那些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欺负了你。”
“但你已经杀了我,夺走了这条命。”
“他已经拿命抵了,他已经不存在了,永远死掉了。”
“现在是全新的我,我也是用血偿还了之前欠下的。”
“咱们算两清了吧……”
谢洄动作一顿,停下喝血,嘴角轻轻往上抬:“不可能。”
这么了当直接?不给任何机会?
可恶的大反派!
白越的身体一晃,险些支撑不住,他憋着最后一口气,猛然逮住谢洄的衣领,俯下身,两人鼻尖相对,冷热气息交融。
谢洄被迫抬起头,撞入白越不屈的眼神,这股从未有过的倔强,让他眼底的情绪翻涌加深。
“打个赌,如果我能再次醒来,能复活,我们这几天先好好合作,别想着杀对方……”
刚说完这句话,白越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慢慢跌倒在了谢洄的身上。滚烫的温度似是烧穿肌肤,他想要起身离开火炉,但挣扎几番,还是晕了。
谢洄望着怀中的人,眼里是近乎冷酷的审视和怀疑。
这具发着寒意的身体在滑落了,他会掉到地上,像先前死掉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谢洄起先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身体真要坠入地面,才出手抓住了他。
他想,抓住白越,只是对方体温很低,让发热的身体好受罢了。
谢洄借着外面柔和的月光,看到手腕的伤口已停止流血,结了一层血痂,血色的肉口生出一丝新鲜的肉。
白越的确觉醒第二个异能。
罕见的,第二个。
倏然,一道黑影在月光中忽闪而过,谢洄立刻用风将地下室的血腥味顺到了二十米开外。
他往窗户看去,街道尽头,一轮硕大的圆月凝望人间,洒下温柔的光辉。月轮之上,无数诡谲的异种来回巡视,让夜色透出无可名状的诡异。
他看了这轮白月许久。
后来,又看着白越。
白越眉头紧蹙,纤长浓密的眼睫似乎因为疼痛,微微颤动着。
随后,有细微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
“你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