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黢黢的地下室待久了,白越的眼睛慢慢适应环境。他能清晰地看到谢洄坐着的黑色轮椅,它十分破旧,打了不少补丁。
白越记得这把轮椅,它是富人腿好了,丢在了垃圾堆,是谢洄亲自捡回来的。
他已准备好,用一辈子。
“哪来的?”沉默许久的谢洄开口了。
“猜猜。”白越笑了笑,“你先吃,吃完再告诉你。”他才有时间编个合理的借口啊!
谢洄死死盯了白越一会儿,转而看着三样东西。
沙糖桔散发出清香,是这个世界下被污染的树木不会有的气息。那些树木结的果子都发灰发黑,永远苦涩,萦绕着腐臭的味道,像是尸体结下的果。
牛肉干气息浓郁醇厚,在物质稀缺的末日,肉类本就珍贵,没有哪个基地会选择将肉类制作成这么干的肉。
牛奶饼干摸着扎实而脆弱……谢洄曾吃过一次,是陆修宇和白越给他的,在他记忆中这块饼干粗糙且坚硬,味道一般。
谢洄有了动作,首先拾起沙糖桔,剖开柔软的外壳,露出娇嫩的果肉。他捏了捏果肉,放到嘴里一咬,饱满的汁水在口腔爆开,带来可怖的甜蜜。
这种口感……就算基地用稀缺的A级晶核精心培育,都达不到这种水准。
谢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短短几秒间身体不受控制,等他定神,仅剩下手里的桔皮证明不是梦。
他又尝了其它两样,牛肉干紧实有嚼劲,特殊的调料香气裹挟着肉香叫人回味无穷;牛奶饼干酥脆,奶香浓郁。
三样食物好吃到……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
黑暗中一种探究的目光缓慢地、仔细地游弋过白越全身,最后定格在黑水上。
白越明白计划成功,反派对他产生兴趣,目前不会死了,开心地晃晃可乐,“这个水……也好喝。”
“你该说了。”谢洄嗓音沉闷,像化不开的冰,“它们来自哪里?”
“我爸妈给我的。”
幸好白越想好借口,炮灰和陆修宇的家庭都不错,炮灰的父母还都是实验人员,掌握普通人难以接触的某些秘密。
“听他们说实验室培育了新型物种。没想到还没推出,基地就被入侵,他们也都死了。”
说到后头,白越几乎要掉泪,他抽泣一声,打开可乐盖子,瓶子发出“呲”的声,冒出些许泡泡。
地上还散落着几个他们用掉的空瓶子,白越捡起一个瓶,把可乐一分为二,递给谢洄。
“一人一半。”他秉承着对半分的原则。
谢洄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片刻,他接下半瓶可乐。
他没喝,而是看到白越喝了一口后,才轻微抿了口,瞬间,舌尖传来尖锐又活泼的刺痛,紧接而来的是圆润甜蜜的感觉,待黑水吞入后,口腔还残留着独特清凉的气息。
好喝,但太甜了,在高温下只会加剧身体脱水,决不能喝多。
谢洄旋转盖子,暂时封闭这瓶可乐,随即,他弯下腰,把可乐放置到轮椅旁。
白越顺着动作看去,发现在半瓶可乐边,还立有一瓶装满的黑水。
不是已经彻底没水没食物,才杀死炮灰了吗?这是哪里来的?
白越思绪飘远,回忆着已模糊的原文开头,身体逐渐紧绷,喉咙发痒。
原文里关于谢洄这二十几天的事,用两句话概括了。
[白越拿出空间所有的食物。]
[白越没价值了,谢洄用风刺杀了他,靠着白越的血肉抗过这场灾难。]
白越的全身细胞都在发出恐惧的惊叫。
人肉,人肉,人肉,人肉,人肉,吃人肉!
文里谢洄吃了炮灰的血肉!同是人类的血肉!
“……是血……我,我的血?”白越呼吸紊乱,小心翼翼地后退,直到背部贴上一堵冰冷的墙,退无可退,他才停下,害怕地看向谢洄。
白越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是小说异种里,那个黑化后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他虽然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但不是自己,不是生活在现代社会,守规矩讲道德的大一学生。
他只要活着,可以利用背叛抛弃任何人!
他只要活着,可以毁灭人类唯一的基地!
只要活着……活着……
活着,就是末世唯一准则?对吧?
手指抓住可乐旁边的液体,谢洄半阖着眼眸,握着这瓶血液,左右旋转一圈,慢条斯理地打开瓶盖。
血腥味从瓶子里飘出,白越嗅着血液的气息,瞳孔放大。
谢洄抬高瓶子,红色的血液经瓶口流进嘴里,原本透着死寂的惨白薄唇,被覆盖层艳丽的红色。
“是。”谢洄喝了一口,盖上瓶盖,左手大拇指抹去血迹,“你的血。”
他真喝了人血?这可是人血啊?!
白越大脑乱成糊,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眼神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他反应过来大口呼吸,心里还是一片彷徨。为了好受点,他不得不给自己洗脑,这是在末世,末世,活着……活着……最重要。
大脑重新运转,白越又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异种袭击东屿基地后在第二十二天的早上才撤离,炮灰是第十五天早上死的,也就是说他们还得在地下室躲藏七天。
目前手里剩下一半可乐和三个沙糖桔,怎么挨过七天?
反派还有一瓶血液和半瓶可乐,血液维持不了一两天肯定变质,到时候他也面临缺水的问题。
反派是不是还会杀他?
白越觉得有很大可能,得随时提防着反派。
还有,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节省水资源,节省体力,减少身体消耗。
只要挨过七天,他要赶紧跑到主角陆修宇那里去,在主角身边生存几率最大!
谢洄放回血液前,停下动作,看似很好心的,问:“你喝吗?”
白越汗毛直竖。
他绝对是故意的!
“不,喝。”白越撇过脸,声音嗡嗡的。
“哦。”冷淡的回复。
白越没跟谢洄讲话了,也不想看见这人。
他沿着墙壁瘫坐下去,一整天维持着坐姿,减少身体活动。
可末世四十五的高温,又加上只留一条缝隙的密闭地下室,还是让白越越发虚弱。
身上沾着血迹的白衬衣全湿透了,黏着皮肤,带来不适感。
白越管不了这么多,他只觉得口渴难耐,忍不住抿上一口可乐,但每喝一口,身体更加饥渴,想要喝下更多的水。
要死了!
而谢洄,先选择喝下血液,直到第二天下午,瓶子里的血变得浓稠发黑,发出臭味,他明白血液已经变质,不能再喝了,开始喝可乐。
第三天中午,白越全身发软,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旁边的橘子皮皱缩、塌陷,可乐剩下浅浅一层,估摸着够喝最后一口。
他头晕眼花,每呼吸一口都感觉要他的命。
过去几天他们吃了微少的东西,毕竟吃多了,身体会耗费更多的能量去消耗食物,得不偿失,只要维持饿不死的状态就可以了。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生命源泉快没了,白越感觉死期将至。这都是什么事啊,穿书穿成这么凄惨的,也就他一个人了吧。
在昏昏沉沉中,他想起现实世界的家人,姑姑姑父表姐表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把自己照顾到十八岁,他都还没有报答,就踩空楼梯这么随随便便死去了,他们会很伤心吧。
他不应该这么早死的。
哪怕在末世,也不能这么早死啊。
白越苏醒,抓住可乐瓶,灌下最后一口可乐,喝下水后,身体勉强恢复些生机。
他艰难地爬起来,坐好,看向闭目养神的谢洄。
“跟你再做个……交易。”
谢洄打开眼,定定地看他。
白越的嗓音粗糙:“分我一半水,我给你食物。”
谢洄没回答,重新闭上眼。
为了活下去,白越只好上威胁了,“如果你不给,后面也别想我给你东西吃。”
“你只有这点水。”谢洄冷漠的声音穿过来,“吃的倒是其次。”
见着谢洄不为所动,反倒呛了他一口,白越也不管了,直接胡扯,“空间还有爸妈留给我的其它东西,其中有一样是修复液。”
“修复液?”谢洄看向他,眼里流动着兴趣。
上钩了。
“我爸妈怕我跟着异能队出去找能源时发生意外,所以给我一瓶修复液。它能在几个小时内加速细胞生长,也就是说,可能会让你的双腿变好。”
顿时,谢洄双手紧紧扣着轮椅扶手,指节发白,上半身绷成一张拉满的弓弦,他猛地向前倾,犹如离弦之箭,射向白越。可这双失去生机的腿,将他牢牢按在轮椅里。
只有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先拿出来。”他声音有些急迫。
“不要,你先给我水。”
白越刚说完,又看到周围空气旋转扭曲,仍像是之前一样,漂浮着若干风刺,只等谢洄一声令下。
受够这威胁了!
白越往后一躺,摆烂。
“随便吧,你要杀就杀,反正我都死了一次,烂命一条。”
“只是我死了后,你永远别想得到修复液和那些食物。”
谢洄眼里的杀意极其锋利,他抬起手指,往下轻轻一压。
所有风刺划破滚烫的空气,迅速降落。
白越霎那间感觉不热了,整个人凉爽到像在抱着冰块。他发出一声长长的舒叹,死之前身体终于不难受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白越闭上眼。
等了一秒,没来。
等了两秒,还没来。
第三秒,他睁眼了,瞳孔缩小,这些风刺全都悬空在仅离一厘米远的地方。
白越下意识憋住气,动都不敢动,但同时他知道——谢洄已败阵。
谢洄目前最渴望的两件事情。
第一,活着。
第二,双腿恢复如初,只要有一丁点希望,他都会抓住。
“先给我一半的水吧,修复液等出去后再给你。”
谢洄再次没入暗色,上半身挺得笔直,他低着头,似乎在注视着早已报废的双腿,长久未动。
白越用余光看到这一幕,咬了咬嘴唇,目的达成后,良心又回来了。
对不起,他穿成了一直霸凌你的炮灰,现在为了活着,依旧这样欺负你。
对不起,他给了你希望,谢洄。
等出去后,他会给你大半的食物。
请原谅现在的他。
与此同时,风刺散了,化作一阵热风佛过白越苍白的脸庞,吹起额头上粘湿的发丝。
白越得到了来之不易的水,但水还是很少,没到半个拇指高。
现在距离他们出去还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