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腾云驾雾来到苍雀山,在山前的莲花台上悬停。隔了五米的另一座莲花台上,清沐派掌门风时远正捋着胡须、神情凝重地观望着台下的一切。
见到云泽,风时远身形一顿,赶忙放下手,弓着身子作揖,道:“见过龙王。”
云泽抬手,让他平身,问:“岑有山呢?”
这岑有山是正阳派掌门,据灵童的消息,此时应正在台下阻止两派斗争。
“这地上雾实在太浓,风某只见他的阵法,没见到他的人......”
云泽斜睨着他,又问:“你为何不止战?”
风时远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云泽不语也不恼,只是听着地面上的厮杀,伸出右手,于掌心凝出一朵裹了水珠的雷电花。
登时,风起云涌,天色暗沉,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注下,把二人浇了个透。
风时远见龙王并不躲闪,依旧挺直身子直面降雨,也不好贸然下地躲藏,只能偶尔抬起袖子,用湿哒哒的布抹开糊住眉毛胡子的雨水。
台下空地上的浓雾好歹被雨水冲刷开,露出遮住的大片宗门弟子。他们穿着或蓝或绿或灰的道袍,淋着雨,冲动上头的脑袋总算降了温,各个放下手中剑,开始寻找避雨处。
云泽冷脸闪到风时远身边,于轰隆雷鸣中沉声问:“你以为,正阳派少两个弟子,你就能趁机瓦解他们?”
“还是说,”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你在等,等那个人来帮着你们灭了正阳派。”
风时远听到云泽冷不丁说出个“那个人”来,脸色大变,颤抖着身子跪了下来,双手举过头顶,畏首畏尾地说:“风某怎敢?那个人若来,怕是所有门派都得遭殃......昨日他只是露了个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其余十四个门派一千多号道友,便伤了近一半......”
“清沐派没去?”
“清沐派彼时正为登仙大会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不曾有空......”
“去了也是送死,能不能活全看他的心情,”云泽点点头,闪回另一座莲花台,“你下去吧,隔岸观火也观得够久了。”
“是,是......”风时远连连迎合。
正当此时,一道粉色的光划破了乌云,闻所未闻的奇异音乐声和歌声忽地在苍雀山前响起,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那歌词不堪入耳又娇柔造作:“桃花瓣在摇曳,让我想起春风中你耀眼的笑,春风是什么味道,我想只有我们知道......”
云泽一听,眉头瞬间拧紧,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半空中升起来另一个莲花台。仔细看,那似乎又并非莲花,花瓣只有五片,反倒更似桃花。
桃花台上站了个少女,面容姣好,即使被劈头盖脸的豆大雨滴浇淋,也依旧带着微笑,对着手中的金色法器唱着歌。
她时不时转个圈,手里变换出些奇妙的手势,似是在结印,但那手势不光是风时远,连走遍四界、见多识广的云泽都认不出。
“这人是谁?”云泽问风时远,“你的弟子,还是岑有山的?”
“这......”风时远挤着眼睛凝视了片刻,回答道,“确定不是风某的。”
“那就是岑有山的,”云泽背过手去,又侧耳倾听了两句,轻轻勾起了嘴角,“你们可得注意了,正阳派好似开始走起邪门歪道,说不定过两年,他们就有大批弟子能升仙。”
“也有可能是报名参会的,”风时远小声提出另一种可能,“如此邪修,风某猜岑有山怕是也不屑一顾。”
云泽沉默半晌,只见那粉光越来越耀眼,而自己招来的乌云竟被驱散了几分,不禁眯起了眼睛。
那女孩又唱了几句,黄豆大的雨居然变成银针般粗细,云泽伸出手,让雨滴落在掌心,随后握紧了拳头。
“夷清星君倒是希望能有些不一样的手下,”他转过身,腾空而起,对还愣在莲花台上的风时远说,“你若是能给他送上一两个,是不是更有机会得到提拔?”
风时远匍匐在地上,低头允诺:“是......是......风某谨记!”
云泽又瞥了一眼那桃花台,此时太阳重新从云层后探出脑袋,洒在那女孩的身上。她没有发现有人一直在注视着她,全神贯注在歌曲上,见到雨停,开心地笑出两个小酒窝。
“有点意思。”他轻笑着消失在苍雀山上空。
而“桃花台”上的乐桃唱完了歌,长舒一口气,心道太好了,总算能制止台下的骚乱了。
原本两派交手,已经混乱无比,不知是谁又趁乱放出了登仙大会试炼用的妖兽,十五只庞然大物一齐在场上到处乱窜,冲撞着参会者与两派弟子,逮住人就乱咬,彼此间又因争夺地盘而互相攻击,打得满场都是毛发和排泄物。
乐桃刚把被黄鼠狼压在地上的道士救下,见他背后被抓出个血淋淋的大口子,急得直跺脚,又刚好见到苍雀山脚下似乎有人在张罗着饭食,便想着那里说不定可以给道士疗疗伤,正欲朝山下飞去,就听得一声声动物低吼着混入空地。
她只好飞速把人送到山下,找到一个蓝色道袍正阳派内门弟子,顶着他好奇又充满警惕的目光,把道士交到他的手上。
她正欲离开,却闻到了不远处小木屋里喷香的饭菜味,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可倏然天降大雨,妖兽冲撞得更加猛烈,空地上弟子们的嚎叫瞬间变成惨叫,乐桃实在是无法放着他们不管,只好再次顶着那蓝袍弟子审慎的目光,飞到天上。
“死马当活马医吧,”乐桃对自己说,“但愿我的音乐对这里的妖兽也有用。”
乐桃把嫌丢人和尴尬的念头一齐抛在脑后,满心只记着救人,而她也成功......让雨停了下来。
好吧,蚊子腿也是肉,再小的忙都算帮,雨停了怎么不是她的功劳?
那些妖兽或许对雨声十分敏感,在雨中狂躁不止,雨停了,倒也安分不少,有的甚至开始坐在地上舔起了毛,气氛陡然变得祥和起来。
乐桃实在是饿得头昏眼花,正欲离开,正阳派副掌门岑有海便领着一众身着青衣的内门弟子从四面八方拦住了她。
“大胆妖女,”岑有海痛喝,“昨日一战,你已重创我无数徒儿,今日怎敢出现在正阳派山头撒野?”
乐桃被那一声大吼吓得没站稳,踩在舞台的积水上,滑了个跟头。她刚认清此人正是昨日在肃澄山洞门口数落她的那个“师叔”,便直直从花瓣舞台上坠下。
她又欲叫唤“花瓣舞台”接住她,变身器却好死不死闪起了红光。
完蛋了,乐桃心想。她闭上眼睛,捂住脸,身上的粉色蛋糕裙逐渐变成洁白的布裙。
这种战斗中忽然能量不足以支撑变身的场合她遇到过好几次,但每次都是被其他魔法少女队友救下,好歹能苟住命。但此时她周围都是希望找她算账的人,怎会有人来救她?
完了完了,她就不应该答应成为魔法少女的,如果不成为魔法少女,她就不会穿越,不会来到苍雀山,不会自由落体,不会死。
她正这么绝望地想着,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乐桃以为自己的队友也跨越时空来接她了,喜得赶紧睁开眼睛,却见到了那个打破苍雀山结界、带她进来的青衣女子。
而她正被她单手公主抱着,缓缓悬停在空中。
青衣女子低头望了她一眼,乐桃见她眼里有些不耐烦,眉头紧锁,嘴角下垂,便连到了嘴边的“谢谢”都说不出来了。
她下意识就以为这个女子是奉岑有海之命来抓住她,再把她带回去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手段拷打逼问她,然后逼她回答诸如“她到底是谁”、“魔尊到底在哪”之类的问题。
谁料那女子竟然“啧”了一声,轻声嗔怪道:“又逞能,都说了让你稳重些,是听不懂吗?”
乐桃心忽然“砰砰砰”澎湃地跳了起来,血液冲上脑袋,满脸通红,在心底惊呼:“肃澄,是你吗?”
“行吧,算你没那么蠢。”青衣女子总算微微翘起了嘴角,脸上竟露出些满意的神色来。
她,不,应该说是他,指了指头顶正在疯狂向他们俯冲的岑有海以及内门弟子,问乐桃:“你想和他们走,还是我带你离开?”
“我跟你走!”乐桃想都不想就在心底做出回答。相比于把她当成妖女的岑有海,还是肃澄靠谱些。
肃澄得逞地回头瞥了一眼正阳派的诸位,歪着嘴笑了笑,抱着乐桃原地转了个圈,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岑有海扑了个空,勃然大怒,朝着一众内门弟子喊道:“那是谁的弟子?哪个斋的?怎敢和那妖女沆瀣一气?是不是混进奸细了?”
内门弟子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青衣女子的名字来。
“都给我滚回去写检讨!”岑有海怒得胡子起飞,“正阳派怎会有你们这群蠢猪!还内门呢!我看你们不如去扫大街!”
说完了他还觉得不解气,又补充道:“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们全给我滚去清沐派!”
内门弟子们一听要被赶去清沐派,这才真正感受到害怕,赶忙跪在地上,齐齐向岑有海高声表态:“谢师叔责罚!弟子一定谨遵教导!”
而肃澄则带着乐桃来到了一座山间小亭子里,亭外是潺潺流水和茂密树林,景色宜人,微风清凉,还带着些许雨后泥土的芬芳。
肃澄把乐桃放下,指了指亭子里的座位,让她坐下,自己则飞到了亭子外,伸出右手,掌心向外,铺出一道青绿色的结界。
乐桃已经学会辨认他的形态了,但凡他手心的气是黑紫色的,那就说明他是魔,青绿色则代表他此时是人类的身体,而灰白色则表明他是鬼魂状态。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变人变鬼或者变魔,她还无法掌握规律。
“没什么规律,”肃澄闪到她旁边的座位上,此时他已经变回自己原来的模样,穿得倒还是正阳派内门弟子的青衣,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小的金色树枝来,吹了口气,“你别费心想这些了,早日找到晨昏鼓比什么都来得好。”
那金色树枝悠悠落地,周身裹了一道金光,缓缓变长变大变圆,最后“啪”一声,在光团里变成一个桌子,落在地上。
“小台!”乐桃见了那桌子,十分兴奋,两眼放光。
“桃花姐姐!”小台见了乐桃,也开心地围着她跳了起来。
肃澄按住躁动的小台,从它抽屉里隔空取出一套茶具,又从小溪里抽出一条细细的水流,灌到茶壶里。
他把茶壶捏在手里,茶壶瞬间发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他打开壶盖往里面瞅了一眼,又盖上盖子,给乐桃倒了杯茶,接着给自己倒了杯。
“谢谢,”乐桃在心里对他道谢,随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肃澄捧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小口。似是水温太烫,他捂住了嘴,眉毛和眼角都扬了起来。
但这失态也就只有一瞬,他又悠哉悠哉放下茶杯,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一脸无事发生的平静模样,回答乐桃道:“哦,没什么,只是无聊,出来走走,顺便做些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