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界登仙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虽名字里带上“大会”二字,实质却是修真界最重要的考试,意在选拔人界最有灵根与修仙体质的年轻人。
修士们有一个联盟,称作游仙盟,受其承认的大大小小名门正派加在一起共有十五个,以苍雀山正阳派与东阴河清沐派最为显赫。
游仙盟内各话事长老有八名,大多来自各名门正派,平日无要事之时便各回各家,一年到头来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
登仙大会便由这八名长老牵头,每三年在不同门派的场地举行一次,今年刚好轮到正阳派。
大会总共持续十五天,每一日,各门派的掌门都会主持一场试炼,试炼结束后,未受伤的参会者便有机会加入这十五个名门正派。
参会者没有任何年龄性别与流派的限制,而作为主办方的正阳派,则有优先挑选好苗子的权力。
除了这十五个门派,江湖上倒也有不少杂鱼杂虾的散修,抱团组成只有几十人的小团体,连个像样的地盘都没有,却也给自己挂上个威武霸气的门派名,随后对外宣称自己师承景阳真人一脉,倒也骗得过不少不解真相的人慕名加入。
景阳真人是谁?
那可是正阳派第一个飞升的人,也是写下《景阳真经》之人,据说只要加入正阳派,习得真经,便能大幅提高功力,缩短修习时间。
景阳真人加入正阳派时已经十八岁,只用了二十二年便走完了别人五百年的路。而据说他升仙当日,天地怒震,金光弥散,仙鹤腾云,灵鹿开道,天帝与天后一同下界迎接。
天帝派人备了五十辆天恩车的灵石散与正阳派,而正阳派则一日之内成为修真界的楷模与标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景阳真经》问世后的一千年里,虽然有机会接触真经之人如过江之鲫,真正习得其精髓的,也就只有一个,而那人习得不久后便得道飞升,足以见得真经之功法高深莫测、之效力猛烈难挡。
有《景阳真经》坐镇,但凡轮到正阳派举办登仙大会,报名人数便会激增,今年也不例外。
把乐桃抓进碧云葫芦里的那个道士,就是不甘平庸,凑了许久的路费,总算能从琼陵一带的某个挂着“英杰派”牌匾的破道观一路北上,来到苍雀山参加那登仙大会。
而这一年的登仙大会在正阳派支持下,理应如往常般顺利开展。各派虽然私下多少有些许积怨,面上却总是和和气气。登仙大会举行一千一百多年来,还从未发生过如今日般荒唐的聚众斗殴之事。
骚乱发生之时,景阳真人正和一众跟班在天渊亭里挂着乾坤镜观赏自己未来的徒子徒孙们是如何斗法的,却见那镜中忽然弥漫开斑驳雾气,雾气越来越浓,很快乾坤镜里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景阳真人顿觉蹊跷,找来灵童问:“苍雀山这是怎么了?”
灵童也不明白,景阳真人便挥挥手,让他下去探探究竟。
“真人,不必多虑,”茹莘仙子挽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脸依恋与崇拜,“依妾身看,只是寻常天气变换罢了,浅州向来如此。”
“若只是天气,岑有山自会驱云,”景阳真人摇摇头,眉头紧锁,“他可是要升仙的人了,这点小事不可能做不到。”
“别担心呀,真人,”茹莘仙子对他莞尔一笑,剥开琉璃盘中的一颗仙果,递到他的唇边,“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不是?”
景阳真人推开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哎,我并非担心这个,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灵童就驾着云回来了,毕恭毕敬屈膝行了个礼,随后贴在景阳真人耳边轻声对他说:“正阳派和清沐派打起来了。”
“理由?”
“这......”灵童吞吞吐吐。
“说!”
灵童眼珠子都不敢转,深吸一口气,就开始打起报告来:“有人在正阳派散布消息,说从今年开始,人界的皇帝要把给景阳真人供奉的香火钱全部供给夷清星君。正阳派弟子气不过,就去找清沐派理论,结果清沐派却听说正阳派要截取天界下发给他们的全部灵石,两派弟子都振振有词,据理力争,争得面红耳赤还不够,就打了起来。连岑有山都控制不住。”
“荒唐!”景阳真人一拍桌子,隔空震碎亭子上的琉璃瓦,吓得茹莘仙子哆嗦着跪在地上,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与你无关。”景阳真人说着让灵童把仙子扶起来送去亭外的仙树下歇息,自己则叫了另两个灵童打算下人间。
此时,天渊亭外来了个不速之客,此人看着比景阳真人年轻一轮,浑身金灿灿绣了各种海洋生物的图腾,身后跟了五名鲛人模样的婢女,每人额心一粒闪耀的珍珠,尾鳍隐匿于云层之中,双手垂在身边。
“景阳君,”男子叫住了他,“不可轻易于凡人面前显像。况且,仙人若染指人间事,必然落了他人口舌,于公于私对你都不利。”
景阳真人抚了抚长须,神情不悦,道:“云泽,是夷清叫你来的?”
自景阳真人升仙后,人界各门派都开始发奋图强,势必要再造一个仙出来,光耀门楣。这夷清星君就是清沐派的骄傲,在景阳升仙后一百年,就以三十六岁的年纪坐稳天界第一年轻仙人的位置。
景阳真人向来不喜夷清星君,并不是因为他比自己年轻又有才华,而是因为他总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天帝布置的任务他只挑有好处的做,一有什么事就选择隐身,袖手旁观,又会巴结上司,天帝每次谈到他都大为赞赏。
夷清星君也不喜景阳真人,而他眼中的景阳真人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看起来任劳任怨,实际最会邀功请赏、拉帮结派,为人固执己见,脾气暴躁又爱狡辩。
当然,他们之间的宿怨真要理清,那还得从三千年前开始算。
三千年前,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正阳派与清沐派,只是圣元派一家独大。那时候圣元派有对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却同时爱上了他们的师妹。
师兄成了掌门,师妹选择了师兄,成为他的道侣,与其育有一子,但师兄移情别恋,又爱上了新入门的女弟子,师妹因此整日以泪洗面,终被师弟抢走,与师弟结了连理,又和他生了不少孩子。
三人修为皆为上乘,颇有升仙资质,只因这牵扯不清的情爱关系而使得三人都有了道德污点,无法升仙。活了几百年后,师妹和师弟二人放弃了修仙,隐退江湖,从此世间再无二人消息,而师兄悔不当初,在山涧里闭关,这么些年过去,下落成谜,大抵是孤独死在某个石头边了。
圣元派从此四分五裂,而师妹和师兄与师弟分别生的孩子,在门派分裂后,自立门户,成立了正阳派和清沐派。
虽然狗血,但正阳派和清沐派几千年前真的是一家子。可两派从来不觉得他们是一家人,反倒向来水火不容,从建立伊始就和他们的祖先一样,不断争抢着资源、生源乃至天界的关注,直到今天。
而这两派弟子,但凡入门,都得研习门派发展史,把对对方门派的敌意刻在床边,每日睁开眼便提醒自己一遍要好好努力,为门派一雪前耻,即使没人知道这个“耻”究竟是什么。
因此,只要是关于资源分配的,哪怕是未经验证的小小传闻,都会挑动这两派修士的神经。
被景阳真人称为“云泽”的男子摇了摇头,道:“夷清君那里,我也好些日子未曾拜访过。”
“你惯是个两面派,”景阳真人讽刺道,“怎么,今日找我有何贵干?”
云泽轻轻咳了一声,用眼神屏退身后的婢女,贴近景阳真人,低声道:“景阳君可知,他离开魔界了?”
“不可能!”景阳真人双目圆睁,听了他的话往后退了两步,“他被押下去的时候,你我可都在场,亲眼见着天帝落的咒!”
他们二人没有人点明这个“他”是谁,却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一定明白“他”是谁。
“这原本确实不可能,但五百年过去,他那功法好似练成了,如今怕是你我见了他,都无法分辨他究竟是人是魔,还是......仙......那结界自然困不住他。”
景阳真人挥挥袖子打断他,似是已经相信云泽的说辞,语气中竟带着些惊慌失措,问:“他眼下去往何处?”
“云泽不知,”云泽说,“但我已收到魔界的消息,据说灵明枝好似也被他带走,而魔界其余人却根本无法走出结界。”
景阳真人来回踱步,心急如焚,边转悠边怒骂:“岂有此理?!我等仙人,就被一个魔头耍得团团转?一千年前如此,如今更是半分长进都没有?!”
“请景阳君稍安勿躁,万万不可轻易下界,”云泽追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恭敬劝道,“你若是在正阳派山门露面,那些徒子徒孙向你请教真经,你又该当如何?”
景阳真人愣住了。该当如何?
说那《景阳真经》是他瞎编的,其实根本没有这种功法吗?
说他升仙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强,而是恰巧被路过的仙人捞了一把吗?
景阳真人在天渊亭重新坐下,瞄了一眼乾坤镜,只见里面火光四起,刀剑相交,战火绵延不绝,两派掌门都下了场,遂气得捏碎一颗仙果。橙黄色的汁液瞬间洒到桌上,溅得四处皆是。
“那你去,把这闹剧给我平了。”他把烂果子丢在脚下,吩咐云泽。
“好,”云泽也走到桌边,为景阳真人斟上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举起酒杯敬他,“那还请景阳君记得对云泽和龙族的承诺,把墨儿带出魔界,带回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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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