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天热,楚翎身上也懒了。
他躺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玉佩上的藏蓝色流苏。不一会儿,几个人端着冰盆进来,说是侯爷特意吩咐送来的。
楚翎懒懒抬眸,目光在冒着寒气的盆上打了个转,背过身去,没说收下,也没说不要。
几人有些不知所措。
柚香见状,忙拿出一串铜钱塞给为首的人:“公子收下了,辛苦几位。这大热天的,几位小哥拿去喝碗酸梅汤罢。”
几人高兴的走了。
柚香拿扇子给他扇风:“对了公子,刚才泓久来了,说侯爷让您午休后去主院一趟。”
“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柚香犹犹豫豫、状作无意地说:“说起来,红棠这几日总往外面跑,还避着人,神神秘秘的……”
楚翎玩玉佩的手一顿:“是么?”
“奴婢发现好几次了,昨儿个还看见她又偷偷摸摸溜出呢。”
“她去做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柚香一边说一边偷瞄他的神情,“她每次回来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揣了什么东西。”
窗外蝉鸣忽止,屋内一时只能听见冰块融化的滴水声。
楚翎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你把时间用在盯她身上,那我交代你的差事,想必是敷衍了事了?”
柚香膝盖一软。
“奴婢怎敢?公子交代的事,奴婢件件都记在心上,只是、只是偶然瞧见红棠行迹鬼鬼祟祟,实在担心公子……”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楚翎忽然想起这丫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我没怪你,起来吧。”
柚香如蒙大赦。
“既然你这般上心,那便替我多盯着些,包括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记住,要事无巨细的报给我。”
柚香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福身道:“奴婢明白。”
待柚香退下后,楚翎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褪去,他拿起茶杯润喉,嗒,后窗落下一声轻响。
还没等楚翎望过去,便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娘好雅兴,这是在演哪出猫捉老鼠的戏呢?”萧青樾一个翻身,利落地跃入屋内。
楚翎忍不住道:“四少爷再这么翻下去,我这窗坎怕是要被你踩平了。”
萧青樾乐呵呵地回:“要真踩平了,干脆把墙推了,省得我每次进都得翻来翻去。”
“你想得美。”
楚翎刚要发作,就见萧青樾已经大咧咧的挤过来,一屁股霸占了他半边软榻,还直接从他手里抢走了茶杯。
萧青樾咕噜噜灌了一大口,随即皱起整张脸:“啧,你怎么喝这么浓的茶?苦得跟药似的。”
楚翎抬脚踹他侧腰上:“不爱喝就滚,我请你喝了?”
萧青樾被踹得“哎哟哎呦”直叫唤,身子却纹丝不动,就势抓住他纤细的脚踝,在踝骨上捏了两下,笑得像个无赖。
“小娘这脚劲儿,踹得我心口直发痒。”
楚翎抄起枕头就往他脸上砸:“下去!这是我的榻!”
萧青樾偏头躲过,理直气壮道:“这还是我家呢!”说着,他反借着力道将人整个拖向自己。
楚翎猝不及防地跌进他怀里,两人贴得极近,一个眸中燃着火,一个唇角漾着笑。
“几日没见,小娘这投怀送抱的本事见长啊。”萧青樾登徒子似的在楚翎小腿肚上不轻不重地一掐,又坏心眼的挠了两下。
“萧青樾你还要不要脸?!”
楚翎气得眼尾飞红,扬手就要往那张俊脸上招呼,却被萧青樾单手轻轻松松的擒住。
“在小娘面前,本少爷要什么脸?”
他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倒是你,火气这么大?难道是在怪我这几日没来寻你?”
“你胡说什么……”
话没说完,就见萧青樾突然逼近,楚翎本能往后仰,却被身后的靠枕挡住了退路。
“我知道小娘惦记我,这不今儿正巧旬休,我特地来给小娘赔罪了。”
“?谁惦记你了?”楚翎气得声音都变了调。
萧青樾一板脸:“再说违心话,本少爷现在就亲你,信不信?”
“……”
楚翎瞪着他,胸口起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是个流氓。”
萧青樾不怒反笑,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夸赞,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长得丑的叫流氓,像我这般英俊潇洒的,得叫采花大盗,专挑小娘你这样带刺儿的野花下手。”
“……呸,无耻。”
楚翎闭了闭眼,一阵疲惫涌上心头。
他每日周旋在侯府这群人中间,应付完老的又要应付小的,就像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尤其眼前这个纨绔更是难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不仅毫无效果,就连冷脸相向都能被他自作多情地曲解成欲拒还迎的情/趣。
“怎么了,困了?”
萧青樾见他不吭声,于是故意去拨弄他长翘的睫毛。
睫毛颤了颤,楚翎觉得有些痒,他强忍着不适,打定主意不理会,继续装睡。
他想起家里从前养的一只赶山犬,也是爱往人身上蹭。只是那畜生虽顽劣,却最通人性,见他脸色稍有不悦便会乖乖退到三步开外。
哪像眼前这位……
他正暗自比较着,突然身下一空。
楚翎惊得猛然睁眼,失重感让他本能的环住对方的脖颈:“你……”他刚要呵斥,萧青樾已经抱着他转了个方向,朝内间走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衫,楚翎格外清晰地感受到萧青樾臂膀上贲张的肌肉线条,他没想到这人看着一副养尊处优的纨绔样,身形倒精壮结实得很。
萧青樾说:“要睡去床上睡,别在这儿将就。”
楚翎不自在的动了动:“滚开。”
“就不。”
此纨绔的唇角快要咧到耳根,他咳了一下,故作矜持道:“本少爷今日大发慈悲,给你当回枕头罢。”
·
柚香回了耳房,屋里静悄悄的,红棠不在。
她快步来到床边,从床底拖出了自己沉甸甸的包袱,刚一拎起,里面响起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
就在她准备解开包袱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柚香反应迅速,扯过被子将包袱盖住,抬头撞见红棠推门进来。
“咦,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公子不需要人伺候了吗?”红棠惊讶问,怀里抱着一大束开得正艳的花。
柚香神色自若地笑了笑:“公子歇下了,让我也回来休息会儿,你拿这么多花做什么呀?”
“哦,前几日公子不是说屋里太素净了嘛,我就想摘些花,编个花环什么的摆起来……姐姐你先别和公子说,我想等做完给他惊喜。”
“放心,我不会说的。”
柚香看着她,忽然招招手:“红棠你过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给我?”
柚香从被子下把包袱拽出来,解开系带,里面零散着几件闪亮的首饰:一对耳坠,一对金镯,还有一支嵌着红宝石的银钗,件件都是上好的做工。
红棠的眼睛瞪得老大:“这、这是……”
“都送你啦。”柚香全都推她面前。
“这怎么行?太贵重了,姐姐,我不能收……”
“你我姐妹多年,还跟我客气啊?再过些日子你就及笄了,总该有几件像样的首饰。”
“可是……”
柚香没等她说完,便拿起银钗,插进了她的发间:“瞧,多适合你。”
红棠摸了摸发间的钗子,心里忍不住欢喜:“姐姐,这些好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啊?”
“小机灵鬼,就知道你要问。”
她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前些日子你跟公子去了主院,我被夫人调去帮着整理库房,夫人见我做事勤快,便赏了我几件旧首饰。”
红棠困惑:“可这看着都崭新……”
“夫人爱惜首饰,平时保管得细,自然看不出旧来。好了,你就收下吧,不过千万不能声张,要是让夫人知道我把首饰转赠他人,定是要怪罪的。”
红棠立刻发誓:“我懂我懂!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说漏半个字。”
柚香拍了拍她的背,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