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玲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她从未如此狼狈,但她不敢直面眼前的未知。
一切都太过耀眼了,厄玲在这些东西面前是如此渺小,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
就在这时,太阳的边际闪起红晕,天空中出现一道赤红燃烧着的边界线,眼前的现实被梦幻元素烧毁,显露出原本的世界,红线合拢成为扩大的圆圈,自天空中坠落而下,将两个世界分割开来。
实验室的灯光照向厄玲脚踩的地面,原先陌生的一切都随着红线的分解重塑为原本的模样,她一步不动,却回到了她所熟悉的室内。
白卞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修改现实,她也知道怎样在原子层面上进行编程,进而扩大这个范围,只是她不愿意这么做。对于新文明,她没有责任去扶持它发展。她知道很多事情,却只展露与时代贴近的部分,毕竟让伊兹里亚回来的方式并非只有标定锚点,违背规律的科技进步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将它召回。
看着眼前惊魂未定的少女,白卞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考虑不周,这些事情对一个后辈来说确实太过匪夷所思了。
厄玲再看到个熟悉的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了她的怀里。白卞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笑了笑。
小小的火种还没能点燃文明,面对黑暗的群星也就无能为力。
但也毕竟算是她的女儿了,子女是父母的希望,那这家伙就是白卞的希望。
不过,从始至终,厄玲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恐惧几乎压倒了一切,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最后支撑着她。
白卞看着这家伙,思绪不由得回到了那件事上。
······
门后就是灯塔,她要做的事情只剩下了最后一件。
这样一扇反认知的破门还拦不住她,即使无法读取任何数据,她一样能轻松破开。脚下的金雾翻涌起来,笼罩在了防护门上。她正在学习和理解面前的存在。
片刻之后,她“看到”了面前的门,门是什么?它的作用是什么?这不是一扇联通两个空间的传送器吗?她重新学习了被屏蔽掉的概念,利用已知的类似物替换掉了脑中被阻滞的那片空白。重新认识了它以后,她一脚就踹开了这鬼东西。
屋内空无一人,氤氲的金色雾气随之涌入,充盈了整间房屋。
“躲猫猫吗?还在等救援?”她斥责道,“你逃走的事实已经被我删去了,你只能在这里做困兽之斗了,我已经准备好了,还不现身?”
无人回答。
她举起右手护在胸前,表盘的金色光芒长明不熄。氤氲的金雾听从调令,彼此之间形成了细不可查的金色丝线。
从外观看来,这只是一间灌满雾气的普通房间,但在白卞眼中却像是被水泥灌满了的实心墙体。
“出来!”
金色雾气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将自己打散成微观粒子的若雨馨被她从无形之中揪了出来。
几乎是在她形态稳定的一瞬,白卞脚下的影子突然变淡了许多。她正在被驱逐出这方空间,光线自然不会再被阻挡。
“你以为我三百年前主修的是什么领域?”白卞怒斥道,“不要再搞这些花样了,你自裁吧,我不想动手。”
言罢,她的影子又恢复了正常。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若雨馨的声音充满着哀求的意味,“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对你的信赖吗?”
“我们?”白卞苦笑了一下,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些许,看来她已不被承认,被逐出伊兹里亚公民的行列了。
“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白卞盯着眼前的人,她知道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半集成思维,再加上根据领航员思想的反向推测,她知道所有伊兹里亚人都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
她想给出一个解释,然而她拿得出手的却只有没有证据的推测,她付不起证实它的代价。
伊兹里亚这次回来,它就可以将节约下来的能源用于研究对于世间公理的控制。一旦成功,那么它就真的抵达了科学的尽头。
能源?谁还在乎,它可以自行创造。
疆域将覆盖整个宇宙,我们的未来无限光明!
白卞从始至终只是等着,她看着计划推进到最脆弱的一环,她等待着它们因狂欢而被遮挡的一瞬目光。
命运出奇地站在了她这一边,公理的限制给予了她莫大的帮助,即使是无意识之物,也会因为限制而作出选择。
坦白来说,她很想看着自己落败,但是她不敢,她对那个猜想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文明的终点?
她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她也不知道那里是否是它们能接受的回答,但她感觉很不好。
在那颗观测站里,她曾独自一人注视着耀眼的太阳。她关闭了吸光的黑灯,房间里再次被阳光灌满,她坐在床边,手中凝结出一枚标致的硬币,这是一件古物,它的样板设计来自很久之前灵感。
伊兹里亚最有前途的科研工作者之一,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抛硬币。
“我们会得到答案吗?”
她将硬币抛向空中,它稳稳的落地,正面向上。
“会吗?”
再一次抛出,依旧是正面。
她试了很多次,正面的概率有八成左右,这是它们对概率进行干涉后在现实里所留下的痕迹。
“我们能接受它吗?”
正面。
正面。
正面。
反面。
依然是正面的结果偏多。
命运的管辖权被伊兹里亚人蚕食了大半,所剩下的难以被锁定的可能性则被众人无奈放弃。虽然本是无意识之物,只是根据宇宙万物的互相联系与运动而发生改变的因变量集合。
但如果加以正确的自变量,那么即使是抛硬币也能得到不均等的概率。这使得它看上去好像具有逻辑一样,尽管它终归只是个无形的概念。
白卞想了想,又问出一个问题。
“我们会实现永恒吗?”
反面。
不相信结果的她抛了百十次,但那枚硬币却始终如一。
这个不讨喜的结果并非是被伊兹里亚人所接受的可能,这么看来这属于是被驱逐到游戏桌下的无常命运。
硬币的回答斩钉截铁,白卞抱起胳膊俯视着地上的小东西,她有些困惑与不安,一勾手指,那枚硬币漂浮起来飞向她的手中。
她在思考,不禁脱口而出,“不能永恒?难道格物院的那些家伙漏掉了这件事?可这样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几乎就在这一刻,一颗流星砸在了观测站外壳的穹顶上撞的粉碎,身在屋内的白卞也能感受到一阵摇晃。她走出房间,仰头看去,
天空一时间被细小的灰尘云覆盖。
粉身碎骨。
这就是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