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凿开,显露出夹层内部,恍若万花棱镜。
每一片碎镜,都照射出一种可能。
玲镜,它们将之作为墙壁内芯。
厄玲的天赋卓尔不群,在自行钻研下追上了伊兹里亚的尾迹。
只不过,她所发明的狭义可视化概率视镜与面前的广义可视化概率造影相差很多,这座科研站并非常定义中的实体,它是不同可能的一个交点。
它是“万千可能中的不变定点”,以此处出发,可以同时探索多重可能性。在伊兹里亚的科研工作中,一些宇宙学的对照实验被认为是不可复制的。
比如探究在某一时刻引力波对设定空间的属性改变,这需要依托大型天体事件来创造实验条件,在这种独一无二的实验条件下最终观察者只能得到一份实验记录。
要设置多对照组,对课题进行深入研究,减少创造重复条件时的能源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定点设置观察站。
好比无数条曲线向远方延伸,它们互相吸引排斥,弯曲但并不相交,直到极远方的一点同时交汇,而后再次各自分散。
这些线就是事件,观察者处于其中一点,跟随线的轨迹向远方前进。
那么,比起从观察者所在点作众多交线与其它线相交,更有效率的办法是提前跑到交点处设置观察站,从那里看向所有的即将到来的事件。
并做记录。
厄玲看到了无数自己。与此同时,她的计算核心受到了多重访问,这面墙是梦末元素友好型的设计,艾琳厄玲对它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没有任何精神损害,只要她愿意,她就能从1变为无数,她可以同时体会无限种不同的生活。
在她愣神的时候,面前的景色像是正午的水雾一般在无声无息中消弭了。实体化的可能性暴露在物理世界中湮灭了,只剩下墙壁的剩下半层。
“灰草”,高墙,这些东西只是它们的宏观表现,集成化的核心列阵与控制器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利用一些核子装饰原子,改变它的原子质量和电性,改变它的相互作用力的大小。
一个个雕刻,密集排布,集合成为电路一样的东西,转码,编程,翻译,输入,输出。
创造能够自我复制的特殊微粒,传染与改变周围的正常粒子,一变二,二变四,一点点地侵染我们的认知,一点点的蚕食我们的基石。
划下所谓的“疆域”,其间一切,都由它说了算。
宇宙很大,我们很幸运,疆域的扩大是一个指数级扩大的过程,伴随而来的同样是算力与能源的指数级消耗,伊兹里亚划下的领土是有极限的。
它带着疆域漂浮在时空之外,像是一只巨轮行驶在星海之上。而它抛下的“锚”被白卞锯断了,它便只能继续漂泊。
星河苍茫,但你们永远流浪下去才好,这里并不欢迎你们,哪里都不欢迎。
厄玲利用花枪凿开了另一半墙壁,也凿开了人类认知的边界。
群星造影,墙壁的内部是浩瀚宇宙。
厄玲尝试踏足进入,然而她的核心却发出警告,内部的环境并不适合无防护的生命体接触,科研站内部的空间是折叠在一起的无重力环境,就好像是黑洞边缘一般,这里的时间流逝几乎静止,常规的探测模块已经失灵。
如此诡异的空间现象,却被约束在这样一个外壳之中,本应爆发式膨胀的广大时空却被压缩在小小的观测站中。
贸然踏足,艾琳厄玲会被拉到几亿公里长,她第一次与这诡异的天体仅一步之遥。
这是她没有办法接触的事物,伊兹里亚的相位漂泊技术让巨型天体的引力无法影响到它的建筑物。与此同时,它那神奇的压缩技术能够使得空间在同一处位置重复叠加。
我们的世界是横向的,线性的。
但在伊兹里亚人眼中,这条轴上的点是可以摊出一条竖轴的。
仅是我们和它们眼中的点与线就已经不同,那么它们编织的线和面,乃至三维空间又会有多大差异呢?
一个立方体真的会藏着处处垂直于它的立方体吗?
艾琳厄玲的雨衣并不能保护她不发生形变,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在实验室一类的地方安置一个压缩黑洞。
她感觉自己疯掉了,一觉醒来天翻地覆,可她能感觉到这些东西内在的“骨架”。逻辑,这些诡异的东西是有逻辑的,它们的各个部分之间遵守着另一种规则,这意味着这些玩意儿都不是她的核心臆测出来的。
她颓然地坐在墙边,看着眼前被约束住的星空,紊乱的核心正在高速分析所见所感,试图理清这些庞杂的信息。
至于晴天,他已经停止了思考,只是一味震惊。
在漫长的宁静后,从这些辉煌之物中悄然升腾出一种情感,它宛如毒蛇一般遁入二人脚下的阴影,慢慢地,爬上二人的心尖。
恐惧。
无法克服的,对于未知的恐惧,终于还是到来了。
它能够压倒一切豪言壮语。信念,承诺,冷静,乐观,任何美好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它的源头并非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它就是恐惧最开始不加修饰的模样。
晴天只是浸泡在这样的恐惧之中,感到绝望与窒息。然而艾琳厄玲不一样,即使加载了保护协议,这样的恐惧也远超她能接受的范畴。
对未知的恐惧,就连死亡都要为之让步,死后的一切神秘而静谧,令人望而生畏,可那毕竟遥远。
现在,同等的未知就在她面前。
崩溃的情感自模块中倾斜而出,求生的**取代了理性的思考,身边的梦末元素因失控的控制器而越发活跃。
失控的心惧。
周围的一切开始颤抖,想要向着湮灭塌缩,然而脚下的土地依然坚硬,面前的墙体依然屹立。很久之后,她才平复下来,尽管依然害怕,可她却开始感到麻木了。
这颗太阳的卫星,就连心惧都不能将其抹除。
求救,她需要一个人能将她拉出这无形的恐怖,她的本能促使她做出了任何生命体都会做出的第一选择。
她想回家,她不想再看这些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