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鹏很守时,来到地铁站口等小棠。
A口,在正太门的东南面一点儿,很早的时候,俩人在这儿约过几次,从这儿到博物馆很方便,而博物馆是他们都喜欢去的地方。
清晨,凉爽的微风轻轻吹佛着面颊,一鹏的心境十分愉悦。想着马上就要见到小棠了,呵,上次见面还是在“君安招待所”吧,那个早晨她来的可真够早的。
等一会儿小棠来了,先带她去紫宫。他眺望着远处巍峨的建筑在想。两个人曾经去过一次,纯粹属散步性质,还是在开始追求她的时候。
今天去,是有任务的。他那部在脑海里萦绕已久的清宫历史小说再不着手写的话,他简直受不了。他的构思、他的布局、他的情节**,总之,不知为什么,突然而至的才情滚滚而来,脑子里全是为这部书而迸发出的火花,有些拢不住,有点儿像男人的某一种生理现象,必一射而后快。
他必须要把握时机,趁着现在脑子异常清晰。他想,这一定也是天意要他来写。但写历史小说,不那么容易,案头工作要做足了。
下一步他还要去趟东北,专程搜集资料,京城的资料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但关键的是,还要做一些实地考察,很多情节不是靠着臆断就能诌的。
这也是他多年做史学人而有的颇为严谨的态度。在史学领域他的治学态度常常因受到他文学浪漫的影响而显得有些走板而不为严谨的历史大家所认可,但是这种走板的不严谨,放置在文学创作中,实在就是太严谨了。
仅仅就因为他的清宫小说要出现的几个诸如‘乾清宫、坤宁宫、长春宫’这样的地址环境,他便一直惦记着一定要去这几个地方再看一看,尽管以前去过很多次了,但那个时候,还没有写书的打算。
他现在想带着人物、带着故事情节去贴近这几个地方。说白了,就是去找感觉,什么是感觉,对文人来说,那就是灵感。没有灵感的小说,叫小说?
他想带着小棠去,第一个便想到她,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会启发他的灵感。因为他这部清宫小说有一半是写爱情的。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八点钟了,小棠为什么还不到?
爱情是永恒的主题,这话一点不假,他也这样以为。今人谈情说爱,古人也谈,平民谈,皇上自然也要谈。
他还在想他的小说,时光不能耽误着,小说的名字总想不好,定不下来,叫《第一妃》?唔,不大好。——怎么知道是谁呢?况又不纯粹写妃。《江山美人》?嗯,像电影名,不够厚重。
嗳,怎么搞的,八点一刻了,她怎么还不到?从地铁口又涌出一堆人流,一鹏向里走了几步,站在楼梯口向下看,希望转过来的人流中有小棠的身影,一阵人流过后,又出现间歇的空寂。
他就这样站着,巴巴的等着下一班车的到来。叫《福临天下》怎么样?小说还在脑子里跳跃。
又上来人了,他向靠窗的地方挪了一挪,以免被匆匆而过的行人撞到。现在是八点二十二分,快一个小时了。她什么意思?一鹏有些急起来。不打算来了?
他记起在他们的约会里,他等过她最长的一次记录是五十六分钟,在象左街吧。当时气晕了,越等越不来,越不来越想等。他给自己设定的忍耐底线是一小时,60分钟,终于在56分钟的时候她出现了。
他也知道恋人间的约会,女子一方多会矫情一些,总不会如期而至。矫情归矫情,也别离谱呀。
他当时气得不知道如何发作才好,她却依依笑道:“一鹏,对不起,我都恨死自己了,一看太晚了,吓得我都不敢来了。”不知为什么,那一肚子气,被她可怜兮兮的几句话竟软化了。
自己当时只是伸出拳来在她背上轻捶一下,望着她扭动腰肢地浅笑,无奈的说了句:“你呀,小棠——就会辖制我。”
现在几点了?他又看了看表,八点四十了,呵,打破记录了。眼前的人流一会儿涌出一会儿退却,他的脚板站得有些麻了。
他忽然想,她会不会听错了,A口听成C口,跑到C口去等,那不是两下里着急。
C口在马路对过,离这边并不远,但隔着一条马路,马路上车来车往,看不过去。这样一想,他就迅速从这边地铁口跑过去上到C口那边去,围着出口转了一圈,鬼影儿也没有。他在那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失落的走回这边来。
周围连个树荫都没有,瞧选的这地儿,附近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竟怨起自己来。抬眼张望,只有个正太楼,离着最近,还不如楼洞底下坐会儿呢。又寻思你去坐会儿,她刚巧来了,怎么办?——等人最怕这个。
九点四十了。他觉得没有希望了,他应该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像绑了铅块,竟没有动弹,他看见正太楼的侧面支着凉伞,应该是买冷饮的,他有些顶不住了,走过去买了一瓶北冰洋汽水,站在那里一扬脖子咕嘟嘟地喝起来。
早知道还不如先去鲜鱼口胡同吃碗炒肝呢。他一直饿着肚子,想等着小棠来一起吃东西的,原打算中午或许就在‘独一处’了,旁边‘里里’的川菜也不错,现在可好,只能拿水充饥。——不过也吃不下东西了,气都气饱了。
他决定走了,当人流涌动的时候,他的脚步便滞在那里迈不开,他觉得奇迹会出现,上一回平白无故的还等了那么久,这一回明摆着她是在置气,要折磨我也是保不齐。
这样的一个想法便支撑着他等啊等,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等到了十点半。到后来,他觉得他已经不是在跟小棠较劲了,简直是在跟自己较劲,他战胜不了的是自己的内心。
最后,他容忍的底线——哪儿还叫底线?终于崩溃了,丢人死了,他咚咚咚的跑下地铁,回去算了,哪儿也不去!耽误了这么久,时间要是金钱的话,多少金子没了!
郁闷,气恼,愤慨,狂躁,深深的怨恨与不解,腿的麻涨绞着心脏的隐隐作痛,他要疯了。
他在等车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瞭了一眼对面停下来的车子,如果这个时候,唐小棠敢出现的话,他想,他会一脚把她踢飞到轨道里,去死算了。
当然,自己也不活了,跟着跳下去,以雪羞辱。
正好,多少解不开的烦恼丝,从此烟消云散。什么功名、事业、家庭、爱情……统统见他妈鬼吧!
还好,唐小棠没有给他机会,以至于他的暴怒随着一声地下火车的笛响,咣当当地被载去了。
也把有可能第二天报刊上会出现的“昨天上午10.35分前门地铁站男女双双殉情卧轨。”那样一则消息变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