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春人,春草,春心。松与柏的浓荫,花与草的摇曳,天与人的对视,心与心的靠近;一份沉寂,几许悠远。
此时此刻,无声胜过有声。想不说情怕也不行。
隔了一会儿,一鹏伸手把小棠拢了过来,脉脉地看着她。半晌,说道:“你不是说要吻我吗?”“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浅笑微微地看着他,记起信里曾经说过那句话,但好像是说“我还没有吻过你呢。”怎么变成“要吻你呢。”,想了想,竟是一个意思,脸儿便有些羞得红起来。
“这样的话你也能忘?我手里可拿着证据呢。”他低低地笑着,把脸凑过来,他见她扭过脸去眺着远方,便在她耳边蹭了一蹭,轻声道:“我等这一个吻,等了好几个月了,你就不肯赏我?错过今天,又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小棠听了,一种抑制不住的伤感从肠子里面冒出来,忽然委屈起来。
想这几个月来,自己经历了何等相思煎熬,思他念他想他盼他,以至于派生出来的误他,怨他,恨他。几多不眠之夜,几多相思之苦,临风洒泪,对月伤天。
一鹏见了忙道:“又怎么了,小棠?才刚说了‘不要眼泪不要忧伤’你怎么又……”
她听了,身子竟禁不住得歪过来,埋在他怀里,失声哭起来。哭了好一会儿,释放后的情怀似乎平稳下来,她揉了揉眼睛,啜泣着说:“对不起,真的想不哭,可我忍不住。”说着,她又哭起来。
一鹏听了,神情默默没有话说,他知道他已经把这个痴情的女孩儿带入了一片情感的绝境,前方的路该怎么走,他也茫然的有些不知道。
他一直陪着她暗暗伤神,俯下来的脸颊就在她柔柔的发上蹭来蹭去。低声说道:“不怪你,小棠。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他一遍一遍说着这样重复的话,这样的话儿此刻就像甘泉水一样,流荡在她的心田,滋润着那一颗等待着浇灌的少女之心。
她抬起头来,又一次揉了揉眼睛,抽泣道:“你只招我哭,也不劝住我。”他笑得有些自责,说:“还要我怎么劝你,再说,劝有什么用,你不哭够了,怎么肯跟我说话。”她讪讪的笑了一下,想他也太解自己了。
他见她恢复了常态,浑身的肌肉仿佛一下子松弛下来。问道:“不再哭啦?”“我干嘛要哭?也没有什么人值得让我哭。”她抽泣着,一脸冰冰的样子装在那里。
这个女孩子稚嫩的情装伎俩他似乎早有领教,他就笑着一把把她抱紧在怀里,说道:“还说呢,不信你就不想我?”她挣了一下被箍紧的身躯,他便松了下来,给了她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她脉脉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这个神圣的花园在驱使她完成一个神圣的使命——她一定要吻一下眼前的这个男人,而且必须是主动的。
情侣间断肠的缠绵似乎都是一样的。
好久,好久……。
当时空能融入语言的时候,两个人便是喁喁地情诉。
“你说说,为什么要喜欢我?”他低声笑着问道。“你好啊。”她侧躺在他怀里,看着他,语调依然有些吃吃的。“怎么好?”似乎一定要知道。“怎么都好。”“什么叫‘怎么都好’?简直跟没说一个样。”“那是你太没有想象力了,况且你有多好你会不知道?”他眨了眨眼,笑着说:“我自然知道,只是我的想象力达不到你丰富的程度,故而想听你说。”“真想听吗?”“真想听。”“真真的想听?”“真真的想听。”
一句无聊的话语,在情侣之间就像柔入了蜜,递来递去。
当他跟她说:“你再不说我就……”他撩起她耳边的发际把下巴蹭在那里——谁让她偏偏剪了发,露出细白的脖颈刚好就有了一些诱惑的作用。他知道了她怕痒。见他那样,她便笑道:“我说,我说,……别闹。”“你说。”她脉脉的看了他一眼,似乎真还不清晰该如何去评价眼前的这个男人,但话儿赶在胡同里,不说又不行。
她思考了一下,便说道:“你听好了,你吧,坚韧、执着、努力、勤奋、聪明、智慧、包容、大度、深情、冷静……你思想成熟、很有心计、能言善辩、诙谐风趣、博览群书、文采动人……”
“我有这么好?”他惊异地问道。
她用手拍了他一下,不让他插嘴,但他溢在脸上的笑容分明怂恿着她在搜刮脑子里的词汇,接着说道:“你知识渊博、才华横溢、妙趣横生、善解人意、温柔讨喜、温馨可人、风流处处……”她把一时间把能想到的词汇几乎用尽,却觉得意犹未尽,继续笑着说道:“你风流处处、处处风流、你怜香惜玉、窃玉偷香、寻花问柳、见异思迁……”
“嗐”一鹏嗐了一声,望着她口吐莲花的样子,依依地说道:“真还以为你在夸我呢。”“不是夸吗?”她见他神情有些漠然,想后面的玩笑话是不是有些说重了。
“是倒是,只是夸赞中有深深的抱怨。”
“你该辩证的看问题。”
“是啊,你也该发展的看我,就算我处处风流,那也是过去,自从认识了你,专情还专不过来,哪里还风流处处,处处风流。”
“我说错了?好,算我说错了。”不知为什么,她今天倒是格外讨巧,说道:“我改个词吧,说你楚楚风流,可好?”
“你呀,小棠……”他紧紧搂了她一下,道:“既然让我担了虚名,我就风流一口。”说着他就俯下身来。
两个人离开这个缠绵断肠的园林,已然到了下午两点多钟。
出来的时候,她说她好喜欢这个园子,他开玩笑说那就赐给你吧,她说谢谢赏赐,又说重新赐个名吧。
他便笑道:“赏给你了,你就起吧。”她想了想,说叫它“春宫”吧,虽然有些俗,但贴切。一鹏听了,未置可否,只是笑着点点头。
他问她是不是饿了,她说一点不觉得,他说什么点钟了,还不觉得?觉不觉的总要吃饭。俩人出了北门顺着马路往东行,找馆子来吃,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能不能有饭吃了。
走着走着,一鹏发现一家很敞亮的馆子,横匾上的字,丰润得很像它的字号“泽圆饭庄”,他说这里应该不错,两个人就走了进去。
居然开着。稀稀落落有吃饭的人。
是一家鲁菜的馆子,味道不错。一鹏喜好醇厚的口味,点了葱烧海参、白扒蹄筋、还有烩乌鱼蛋之类,吃开来,胃口也就好起来。
这家馆子,生意做得很实在,选料讲究,白扒蹄筋端上来的时候,像手指一样粗的蹄筋改刀后漂亮的布在碟中,乳白的色泽十分诱人。
她笑着对他说:“这么一大盘。”钳了来嚐,口味鲜咸,味道好极了,松软稀烂还很劲道。忙钳起一筷子布在一鹏碟中,说:“你嚐,味道很好。”一鹏嚐了,点头称道。见小棠爱吃,又布一筷子在她碟中,说:“好吃你就多吃。”
诸多年后,她时常在一句大明星的广告词里听到这句话。原本早该淡忘的记忆时不时的被扥出来,叨扰她一下。
这顿饭两个人吃得似乎有点腻腻的。
以往吃饭,通常相对而坐,今天偏偏捡了一张圆桌子,她可以近近的挨着他,菜钳过来钳过去,人也跟着歪过来歪过去。
她见有人点上面烤得焦黄的馒头,便要一鹏点了一个来吃。店家说,这个馒头是店里的特色。她掰开来,一股子冒着热气的甜甜的麦香扑鼻而至,她尝了尝,果然好吃,见一鹏喝酒,顾不得吃它,便掏馒头里热热的馒头心喂到他嘴里。
对于谷物的东西,一鹏的脾胃并不喜好,但小棠喂过来的每每都吃掉。在他看来,那似乎并不是谷物,而是爱的甜蜜,是来自于叫小棠,那个心仪女子的浓情蜜意。
小棠回到家,天都有些擦黑了。晚饭的时候,那里还吃得下,但又不能不装装样子,盛了半碗粥,在家人面前嘬了几口。只说有些头痛,就回房休息去了。躺在床上,白天的情景像过电影一样在她眼前一幕幕的重新掠过。
她摸了摸侧面的脖颈,似乎还有一点点痛。方才镜子里看了看,好像有些红了,那是那个男人的胡茬子在上面蹭来蹭去留下的印迹。
她想得时候,觉得好羞人,幸好灯是黑着的,但依然感觉到有双亮亮的眼睛在盯着她看,仿佛是一鹏的眼睛,看着,还在笑。她受不了了,忙用被子把头蒙起来,似乎好多了。
今天她终于郑重而主动的吻了他一下,在他宽阔的额际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像是了却一份心愿。她吻他的时候他抱紧了自己,说:“谢你,小棠。”
她记得他把唇凑在她的唇边并不去吻它,等着她去吻它,自己怎么好意思去吻,接下来——哦,这样男人简直疯了,他的舌头怎么会……,她觉得自己在流汗,仿佛肠子羞得动起来。
分手前,两个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近来,由于工作原因一鹏被借调到天津一家等级高一些的刊物里做副总编。家也被临时安置在了那里。虽然在市里的时候,两个人也未必时常见面,但是听他说他被借调到那里,小棠还是有些抑郁,似乎有一些天各一方的感觉。
不知什么缘由,回来没两天,小棠忽然病了,病得还很厉害,无来由的腹痛连着头痛,一连好几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明天就是29号,和一鹏约好的日子,看来是不能赴约了。后悔前天病的时候,发封信就好了,或许他在动身前能收到。
但她当时觉得到了29号,她未必还躺在床上,说不定早已好了。
约好中午的时候在新华书店里见面。小棠想一鹏如果见不到她,很可能会去穆教授穆家,因为书店离穆家并不远。刚巧昨天下午的时候,璇子来家里看她,那么她生病的消息,一鹏自然也能知道——该不会怨她才是。
倘或他不去穆家,这个消息至少要三两天后一鹏才能知晓,这还需要她今晚上务必强撑着把信写好,让妹妹小果明天上学的时候顺路把它投到街西头的邮筒里去。
到了五一节过节的这一天,小棠的身体才慢慢痊愈起来。
失约后的她很想知道一鹏的状况,信都发出去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回音,莫不是没收到?等回信的日子好难熬。挂个电话吧,她在想。但不知道怎样才能联系到他,上次走的时候,虽然一鹏把号码留给她,但那是长途电话,打起来很不方便。
她想了想,翻出记事本来,那上面有穆家的电话——当然,是设在草川胡同里的公用电话,离穆家不算远,璇子来接的话跑过来也就几分钟。璇子是个小话筒,不用等你去问什么,新闻旧事,人来人往,会给你描述的头发丝样儿细节也落不下。——那么,那一天被爽了约的一鹏是否去了穆家,小棠马上就能知道。
这样一想,小棠就跑出来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