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 第17章 舆论风暴

与此同时，正在教室给大二学生上课的姜曦，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课堂气氛的异常。

下面的学生不像往常那样专注，不少人低着头飞快地按着手机，时而交换着眼神，时而偷偷抬眼瞄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和古怪的神情。窃窃私语声像蚊蚋般在教室里蔓延，带来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姜曦微微蹙眉，维持着镇定讲完了当堂的内容。下课铃响。

她刚说完“下课”，一个平时就有些莽撞的男生竟然直接站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

“姜老师，校园墙上那个……照片里的人，是您吗？您……真的是同性恋吗？”

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姜曦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姜曦握着教案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心脏骤然下沉。

她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校园墙”、“照片”、“同性恋”这几个关键词，已经足以让她拼凑出大概。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许颜晨，想到她可能正面临着怎样的风暴中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提问的男生，以及教室里所有注视着她的年轻面孔。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和力量：

“爱一个人，与对方的性别无关。爱本身，是超越性别的。”

她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这句近乎宣言的话，却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分量。教室里一片寂静，有人面露了然，有人依旧困惑，也有人眼中闪过触动。

姜曦没有再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步履平稳地走出了教室。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些探寻的视线，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疲惫和凝重。

她立刻拿出手机，看到了许颜晨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那条引爆一切的校园墙链接。点开，看清内容的瞬间，她的脸色白了白，一股混合着愤怒、心疼和冰冷寒意的情绪攫住了她。

那些被偷拍的亲密瞬间，是她视若珍宝的私人领域，如今却成了被人肆意围观、评判的谈资。而颜晨……她的颜晨，此刻该有多害怕，多难堪。

她立刻给许颜晨回了电话，电话几乎是被秒接，听筒里传来许颜晨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声音：“姐姐……”

“颜晨，别怕，我在。”姜曦的声音尽可能地放得平稳温柔，“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我在……在去你办公室的路上……”许颜晨的声音哽咽着。“好，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我们一起去见领导。”姜曦当机立断，“这件事必须立刻处理。”

在文学院领导的办公室，气氛凝重。领导是看着姜曦从学生时代走到今天的师长，对她们的事情虽未点破，却也隐约知晓几分。他看着面前两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叹了口气，将手机上的页面展示给她们。

“帖子传播很快，影响很坏。学校方面压力很大。”领导揉了揉眉心，“姜老师，你是学校的教职工，这件事……你的处境会比较被动。”

姜曦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坚定：“主任，我明白。如果学校觉得为难，我可以辞职。不能因为我的个人原因，给学院和学校带来负面影响。”

“不行！”许颜晨猛地抬头，急切地打断她，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不能辞职！姐姐，你不能……”

她比谁都清楚，姜曦有多热爱教师这份工作，讲台对她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的理想，是她发光发热的地方。

她绝不能因为自己，因为这段不见容于世俗眼光的关系，就让姜曦失去她所珍视的一切。

一个念头在极度的慌乱和想要保护姜曦的迫切中，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

她转向系领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领导，关于之前您和我说过的，作为交换生出国留学的事情……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去。”

话音落下，办公室有一瞬间的寂静。

姜曦愕然地看向许颜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出国？颜晨什么时候接到了交换生的邀请？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而她选择在此刻，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许颜晨避开了姜曦的目光，继续对领导说：“我离开一年，时间会冲淡很多事情。等风波平息了，也许大家就忘了。姜老师……她可以继续留在学校工作。这是目前对学校、对姜老师……最好的处理方式。”

她的话逻辑清晰，甚至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决绝。她选择了用自己暂时的离开，来换取姜曦事业的安稳。

领导看着许颜晨，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惋惜，也有一丝动容。他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许颜晨同学，你能从这个角度考虑，我很……欣慰。

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尝试的解决方案。学校方面，我们会尽快联系平台删除帖子，控制舆论。关于交换生的事，国际交流处会尽快帮你办理相关手续。”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回家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

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失去了往日的交叠缠绵，显得有些孤单。许颜晨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姜曦。内心的挣扎、对未来的不确定、以及对分离的恐惧，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她心头。

而做出这个决定背后对姜曦的维护，又让她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姜曦同样心潮起伏。她为许颜晨的隐瞒感到一丝刺痛，但更多的，是排山倒海般的心疼。

她的女孩，在遭遇如此巨大的舆论压力时，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用远走他乡来保护她。那份笨拙却无比赤诚的担当，像最温暖的火焰，灼烫着她的心脏。

回到家，关上门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屋内的空气却依旧凝滞。许颜晨换了鞋，习惯性地想去厨房倒水，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

姜曦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仿佛做错了事的模样，心里最后那点因被隐瞒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她走到沙发边坐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颜晨，过来。”

许颜晨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依旧低着头。

姜曦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了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冰凉的手。

“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交换生的事，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许颜晨的睫毛颤了颤，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就……前几天。我……我还在考虑。”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如果告诉你，你一定会支持我去的……可是姐姐，我不想和你分开……一点都不想……”

最后几个字，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哭腔。

姜曦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又酸又胀。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抬起许颜晨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女孩的眼圈红红的，里面蓄满了泪水，像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兽。

“傻瓜……”姜曦叹息一声，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润，“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一个人扛着？”

“我不能让你辞职……”许颜晨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姐姐，你那么喜欢教书……我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你就选择自己离开？”姜曦看着她，目光深邃，里面有心疼，有理解，也有一种复杂的、类似于骄傲的情绪在涌动，“颜晨，你长大了。”

这句话让许颜晨的哭声顿了一下，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姜曦。姜曦将她轻轻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听着，颜晨。”她的声音在许颜晨耳边响起，清晰而温柔，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出国学习，对你而言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承认，听到你要离开一年，我这里……”她拉着许颜晨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很疼，很不舍。但是，我不能，也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不舍，就折断你飞翔的翅膀。”

许颜晨在她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

姜曦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却有些勉强的笑容，继续道：“你说你不想和我分开，我同样也不想。但是，颜晨，真正的爱不是捆绑，而是成全。我希望你变得更好，看到你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一年的时间，听起来很长，但对于我们的一生来说，很短。”

她捧着许颜晨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变得轻快而坚定：“去吧，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带着你的相机，去拍下更美的风景，去学习更棒的知识。我会在这里，在我们的家里，等你回来。”

“可是……”许颜晨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姜曦打断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距离不是问题。一趟飞机而已。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认真学习。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给你发信息。如果你允许，我甚至可以攒假期，飞过去看你。”

姜曦的话语，像温暖的阳光，一点点驱散了许颜晨心中的阴霾和恐惧。她原本以为会看到姜曦的失落和反对，却没想到，得到的是如此坚定和温暖的支持。

这份支持，比她独自做出的牺牲决定，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充满力量。原来，爱不仅仅是牺牲和保护，更是理解、支持和共同面对。

许颜晨用力地点点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恐惧，而是感动和释然。她紧紧回抱住姜曦，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会很想你很想你的……”她闷闷地说。

“我也是。”姜曦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但我们都要相信彼此，相信我们的感情，对吗？”

那天晚上，她们相拥而眠，像两只在风暴中互相依偎的小船。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屋内的寂静却不再令人不安，反而充满了一种相互疗愈的温暖。

许颜晨在姜曦平稳的心跳声中逐渐平静下来。她想起海边的誓言，想起那颗星星吊坠。是的，爱是永恒的，不会因为一年的分离而改变。这分离，或许是一场考验，但也可能是一次让彼此变得更好、让感情更加深厚的契机。

她悄悄抬起头，在黑暗中凝视姜曦安静的睡颜，然后在她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姐姐，等我回来。”她在心里无声地说。

姜曦仿佛有所感应，在睡梦中将她搂得更紧。

未来或许有挑战，有思念的苦涩，但此刻，她们拥有彼此，拥有共同面对一切的勇气，和那份深植于心底、无法被任何流言蜚语摧毁的爱。这爱，足以照亮即将到来的、短暂的离别，也足以支撑她们，走向更长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