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 第16章 交换生

日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快了齿轮，在课业、兼职与两人愈发默契的日常中，平静而飞速地滑向大三。

那份海边的誓言如同坚实的底座，托举着她们的感情在现实的涓流中稳步前行。许颜晨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的摄影作品也开始在一些校内外的比赛中崭露头角。

姜曦看在眼里，欣慰之余，也隐约感觉到身边的女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蜕变。

直到那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许颜晨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系领导和国际交流处的老师也在。他们高度赞扬了许颜晨优异的专业成绩和综合表现，随后郑重地提出，希望她能够作为本系的优秀交换生，前往国外一所知名艺术院校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

“许颜晨同学，这是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那所大学的摄影专业在全球都享有盛誉，对你未来的专业发展会有极大的提升。”

系领导语气恳切，“学校会提供一部分奖学金支持，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学成归来。”

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许颜晨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出国留学，接触更前沿的知识和技术，这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片更广阔的艺术天地在向她招手。然而，几乎是同时，姜曦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她的微笑，她清晨睡颜的安宁，她颈间那颗星星吊坠的微光，她们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家。

巨大的向往与同样巨大的不舍瞬间将她撕裂。

“谢谢老师，谢谢领导……我，我需要考虑一下。”许颜晨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她几乎是有些恍惚地离开了办公室。

她没有立刻告诉姜曦。

她太了解姜曦了。以姜曦的性格，即便心中万般不舍，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她去，甚至会主动帮她分析利弊，为她规划未来。她不想让姜曦因为“为她好”而压下自己的情绪，也不想在那双温柔的眼睛里看到丝毫隐藏的失落。

更重要的是，那个“一年”的分离期限，像一道鸿沟横亘在她心上，仅仅是想到要相隔重洋、远离姜曦的气息，她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接下来的几天，许颜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和沉默。她偷偷查阅那所国外大学的资料，被先进的设备和大师云集的师资深深吸引；她又无数次在深夜凝视身边熟睡的姜曦，用手指虚虚描摹她的轮廓，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里。

机会与挚爱，梦想与现实，像两股势均力力的浪潮，在她心中反复拉锯。她贪婪地汲取着当下与姜曦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那份隐秘的考量让这些日常片段都染上了一种近乎悲壮的珍惜。

她并不知道，一双充满嫉妒和扭曲意味的眼睛，已经在她身后窥视了许久。

那个曾经在高中时期默默关注过许颜晨、甚至鼓起勇气递过情书却被委婉拒绝的女生——林薇，在进入大学后，偶然再次遇到了许颜晨。

彼时的许颜晨愈发耀眼，身边更是有了姜曦那样成熟优雅的伴侣。求而不得的挫败感在时间的发酵下逐渐变质，成了某种执拗的怨恨和窥私欲。

近半年来，她像幽灵一样，利用各种机会跟踪许颜晨，用长焦镜头偷拍下她们并肩行走、相视而笑、甚至在家楼下拥抱告别的画面。

她精心挑选了几张角度最显亲密的照片——有一张是许颜晨踮脚轻吻姜曦侧脸，姜曦眼中带着纵容的笑意。

另一张是她们在超市，姜曦自然地帮许颜晨捋顺鬓边的碎发。还有一张，是傍晚小区楼下，两人十指相扣，灯光将她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在一个平静无波的下午，林薇用匿名账号，将这些照片配上一段极具引导性和恶意揣测的文字——“震惊！本校某院系‘优秀’女生与青年教师的不伦之恋！有图有真相！”，发布在了流量最大的校园墙平台上。

风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骤然降临。

那天下午，许颜晨刚结束一节专业必修课，正准备收拾东西去找姜曦——她们约好晚上一起去试一家新开的餐厅。

同班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却一脸焦急地挤过来，一把将她拉到角落，飞快地掏出手机，点开了校园墙的主页。

“颜晨！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屏幕上，那些她与姜曦私密相处的瞬间，被**裸地公之于众，暴露在无数陌生或熟悉的视线之下。

配文的字眼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许颜晨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她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冰凉，浑身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这……谁发的？”她的声音艰涩得几乎不成调。

“不知道啊！匿名发的！现在下面已经炸锅了！好多人在猜是谁！”同学焦急地说，“你快想想办法啊！”

而此时，下课的人流正从各个教室涌出，走廊里瞬间变得拥挤嘈杂。许颜晨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伴随着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就是她吧？照片上那个……”

“看着好像啊……天啊，真的假的？”

“对方好像是文学院的姜老师？我的天……”

“真看不出来啊……平时挺正经的……”

“同性恋啊？还师生……啧啧……”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震惊，有鄙夷，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它们织成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将许颜晨紧紧缠绕，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羞耻、愤怒、慌乱、还有对姜曦处境的极度担忧，像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没有当场失态，一把拉起同学，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