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贼人摸索着进门,娓娓微眯着眼观察着贼人的动向。此刻帐中未点一盏烛火,一片漆黑,只得一点月光透过帐子照明,却也几乎看不清脚下。
当他摸索到屋中央,借着屋顶那片透光布映射下来的微微月光,透过事先预留的帐幔上的纱洞,娓娓依稀瞧见这贼人身材高大,背部宽厚,手握长剑,似是男人,小心翼翼地在屋中摸索。
他并未靠近过她的帐幔,只在屋中摸索着,像似求财不害命者,更加让娓娓确定了这人就是冲着食盒来的。
许是迟迟未找到自己所寻的目标,这贼人翻找的动作、速度都愈发急切杂乱了起来。直至遍寻寝帐后,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她的床榻。
贼人小心翼翼地越过睡在榻前地铺上守夜的奈娅,娓娓将双眼全然闭上,被中握着腰间软剑的手收紧。
当帐幔被他撩起的那刻,身手敏捷的奈娅拔出软剑划过他的两只小腿。趁刺客转身逃跑的刹那,娓娓立刻起身划破他的后背。
可即便是被她在后背划破长长的一条伤口,这贼人也只是出手挡,并未对她出手一次。
而面对奈娅就不同了,这贼人处处下死手,几乎每一招都用尽了全力,若非他双腿被砍伤,行动不便,保不齐奈娅真的会出事。
“来人啊!有刺客!”
见娓娓出声呼救,那贼人立刻划破帐布逃走。
“奈娅!别追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奈娅摇头道:“公主你呢?可有伤到?”
帐外守卫隔着门处那扇屏风,急切问道:“公主可有受伤?属下已立即派人前去追拿刺客,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
“我无事,刺客背部、双腿小腿处皆被奈娅的软剑划伤,追拿时带上火把仔细查看,顺着血迹方向找,务必抓到刺客。各帐加派侍卫把守,派人通知草原王及各位王子刺客来意不明,包括各国使者。”
“是。”
奈娅不解,小声提醒道:“ 公主,那刺客多半就是良渚国七皇子的人,您为何还…”
“就是要将我今夜遇刺之事闹大,最好叫整个草原的人都知晓,特别是他。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刺客多半就是他的人,但如今草原上聚集着各国使者及国君后主,正是多事之秋时,有太多种可能。事关良渚皇后性命,刺客身份必须确定。”
“可是公主您想想,若刺客不是为了荷花食盒而来,那也该去刺杀国君后主,或是王子皇子们,又为何要到您一个公主帐中呢?况且我们刚才打斗之时,那刺客全然不敢伤害您,以防守为主,面对我时又招招致命,并不是冲着您性命而来,又四处翻找,不是他的人还能是谁的?难不成还是个劫财的蠢货?”
“此次勇士节,黎宿早在周围布下重重把守,他杀不了你,定也无法从黎宿的精锐手里逃脱。放心吧,我的奈娅,睡吧睡吧,困死了。”
说完,娓娓就美滋滋地躺进了被窝,盖好后,还不忘道:“好奈娅,给你放一日休,回去补觉,睡好再来。”
“多谢公主,可万一那刺客再回来呢?奈娅还是就守在此等换值吧。”
奈娅比她年长些,她被收养时就跟着伺候她了,生性纯良聪慧,擅武。她的品行忠心,娓娓再清楚不过,彼此真诚相待,所以她往往对奈娅很耐心,也会安抚她的担忧,必要时,也会利用些女儿家的心事。
“无论他目的是什么,他都不可能再进得了我这帐子,安心睡。外头,想让我活命的可不止草原,自有人去忙碌。况且,黎宿阿兄在,就不会有事了。”
见奈娅有些动摇,娓娓转移话题乘胜追击道:“听黎宿说,今年勇士节有个叫朗萨闍的年轻人格外勇猛,我记得送你狼牙项链的那个少年名讳里好像也有个朗字...”
“名字里有朗字的少年多得是,重名吧。耽搁这么久,公主该睡了。”
“是不是重名,叫黎宿带来瞧瞧,问问,不就知道了?女子都是要嫁人的,我的婚事不能由我做主,可你的婚事可以。我知道你喜欢那个送你狼牙的少年,倘若这个同名的朗萨闍就是他,只要你愿意,我会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奈娅的脸迅速红了起来,羞恼道:“公主惯会打趣我,嫁人有什么好?奈娅就想一辈子跟着公主。我与朗萨闍也不过幼时同玩过,说过几句话,可如今也是好些年未曾见过了,有什么好喜欢的,早就淡了。”
“既淡了,那狼牙为何还被你戴着,捂得严严实实的,也不觉压在领子下硌得慌。”
被道破心事,奈娅垂眸道:“奈娅就想跟一辈子伺候公主,没有嫁人的打算。天都快亮完了,公主快些睡吧,多谢公主体恤,奈娅告退。”
娓娓没再打趣她,看向她清瘦高挑的背影,娓娓内心开始为她所盘算。
她的确是为了让奈娅自愿离开帐子回去休息才提起朗萨闍,可也是真心希望将她所得圆满。南诏水深,若此生胥南珩出意外,她仍旧会随之而去,她不能带着奈娅。
不到三个时辰,娓娓就从睡梦中醒来,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眼皮重得难以睁开,胸闷想吐,几经翻转也再难入眠,便也就干脆放弃了入睡。
行至桌前,只见一只装满水的大碗中凉镇着一只精美的天青瓷坛,还有一封信。
对于昨夜刺客一事,光是见这满满一页纸都在诉说着黎宿的问候自责,而后头两页都在写送她的小吃食的制作过程及来源,让她安心吃。
揭开瓷坛盖子,一阵浓郁的奶香味扑鼻而来,以长柄银勺探入坛底,随意轻舀一勺,多余的奶汁流下,几个清透碧绿的小尖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娓娓将勺子里的奶汁悉数避出,几个透光的碧绿方块映入眼帘,再看向黎宿信中画的小方块,倒是画得传神。
黎宿说这是中原特定地域独有的一种植物,经过揉搓等工序可制作成解暑小食。他将此带回后多加研究,加入了卡穆尔的甜草根的汁水。
放入口中,清凉软滑,草清味的融入将奶香变得清新独特,方才困意带来的烦闷难受被化去不少。
刚盛出一碗,娓娓就无意瞥见那层层垂地的纱幔外有个人影走来走去,看那模糊的身影,倒是有些像阿耶。
“屋外是何人?”
“娓娓!是阿耶,你起了吗?若起了更衣好,出来让阿耶瞧瞧你。听闻昨夜刺客,阿耶担心得一夜未敢阖眼,黎宿那小子说你并未受伤,但阿耶得亲自瞧见你活蹦乱跳的才放心。”阿耶语气激动担忧道。
“阿耶不必担心,黎宿所言非虚,昨夜幸亏有奈娅拼死保护儿臣,刺客连儿臣的床边都未曾靠近过半步。来人!更衣梳洗。阿耶你坐,稍等我片刻,很快。”
“不急不急,女儿家装扮是场精细活儿,你慢慢弄。阿耶听见了你声音,这心里这块大石头啊,才算是落了地哟,吓死阿耶了。”
快速梳洗好后,娓娓用胭脂妆粉将憔悴和黑眼圈尽力遮盖,摸上些淡淡口脂,瞧着气色顶好,才掀开纱幔走出。
娓娓在阿耶跟前转着圈道:“阿耶这下放心了吧,昨夜就是耽误了瞌睡,才睡到现在让阿耶担忧了。”
“今日天气好,是该多睡睡的好时候。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娓娓严肃叮嘱道:“那刺客来意不明,近日阿耶也需得多加小心才好。对了,昨夜从篝火夜回来后,儿臣突然遇上良渚的王帐突发情况,七皇子请儿臣帮忙去瞧皇后情况,医官告知良渚皇后风寒严重,容易惹人,过病气。近来阿耶最好都不要与外人多接触,我昨夜不知情的情况下进了王帐,不知自己有没有被感染,阿耶也最好不要在儿臣这儿待久了。”
“医官!立即传医官为公主诊脉!”阿耶蹙眉肃目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说?昨夜回来可传医官瞧了?就算现在没有症状,也该喝些风寒药预防着!今早,良渚使者倒是来提醒过防范,但,对你进入了王帐却只字不提,好你个良渚!早知,我昨日就该配合南诏温王将良渚赶出草原才是!就非得指着我的女儿嚯嚯,我非找他们算账不可!”
阿耶气得吹胡子瞪眼,攥紧的拳头愤恨地砸在桌上。许是怕吓到她,重重抬起的手随又轻轻落下。
“好了阿耶,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事情已然发生,好再未到最坏的地步,多加预防便是了。几国都在,关键时刻,可不能先发了怒,让旁人有煽风点火的空子可钻。医官来瞧了,我吃两贴预防药便好。阿耶快离开此,回王帐,整个草原都依靠着您的时候,您可不能感染风寒。”
阿耶有些不放心,思虑再三,也不得不点头道:“我已命人将黎宿的帐子搬到你帐旁,有他在,阿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