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娓娓警惕防备着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提醒道:“赵内侍说话可得慎重。”
“想必公主也听外界传闻了些闲言碎语,说咱们皇后病重,全凭着对十三公主的思念吊着一口气活到现在。除了皇后,宫中最得宠的便是萧贵妃与湘嫔,按照位份,加之七皇子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若皇后娘娘有朝一日不幸…陛下不再新娶,那最有可能上位的便是他们母子了。”
“后宫妃子,即便是安分守己的,面对荣华富贵地位尊崇,也定然幻想过成为国母,若依此贸然断定,是否草率了些?”
“奴并非擅自揣测,近年来皇后娘娘身子越发虚弱,时常病倒。虽后宫权仍旧在皇后娘娘手中把控着,可娘娘自个儿不在意啊,后宫妃嫔何其多,哪能井水不犯河水一点儿事都不出啊,陛下便派了萧贵妃与淑贵妃协理后宫。自萧贵妃手中有了些许权利便日渐嚣张跋扈了起来,到了后头,陛下与皇后大吵,正在气头上,可那萧贵妃就已经心急到了当众离间帝后的地步,可陛下偏偏不吃她那一套,反而将其责骂,她便更厌皇后娘娘了。背地里,萧贵妃也曾给皇后娘娘下过毒,而毒药的来源,就是七皇子。”
娓娓听得越发生气心疼,可越是在意就越不能表现出来,强忍着怒气娓娓关切道:“竟有此事,她敢毒害国母,陛下莫不是昏了头?竟不处置。”
“陛下不知,皇后娘娘发现后,将此事瞒了下来,并未宣扬。可依奴看,皇后娘娘当初就不该如此心善,纵容小人得寸进尺。满宫谁不知萧贵妃对后位虎视眈眈,巴不得娘娘出事。”
“那劳烦内侍仔细想想,近些日子,皇后娘娘饮食中最有可能被下毒的机会,尤其是到达卡穆尔草原附近的日子。”
赵内侍紧蹙额眉,仔细将近日皇后娘娘的日常回忆,倒还真让他抓着了可疑之处。
“皇后娘娘拖着病躯长途跋涉来到卡穆尔草原,路上受了颇多罪,每每吃下些吃食,都在马车颠簸后吐了出来。途经虞州,皇后娘娘竟主动提出想吃草团糕,就在马车上提了一嘴,不出一个时辰,七皇子便亲自呈了上来。只有那草团糕,娘娘吃了并未不爽利,也未吐出来,反而睡眠也更加安稳了起来。娘娘说那草团糕与她记忆中的味道有些不对,想着十年过去,换配方也是常事,再说那草团糕即使味道不同,也别有滋味。娘娘爱吃,他便连着日日送,说是尽孝。”
“那草团子,是皇后娘娘独有,还是陛下与娘娘都有。”
“第一份只有一个食盒的量,见皇后娘娘多吃了两块,陛下便将分给他的那份儿又差人送了来,说给娘娘备着。此后,七皇子再送来便买得多了些,陛下娘娘都有。”
“但陛下吃了却没事,唯有娘娘今夜到了卡穆尔便毒发了是吗?这就怪了,七皇子送来的草团糕可还有?”
“昨日送来的还剩了些,只有几块了。陛下身边的赵内侍过来要剩的,我想着皇后娘娘近日只能吃下这个不吐,就谎称吃完了,没给。”
帝王食不过三,断然不会将自己的喜好轻易暴露,更别说叫赵内侍亲自来讨要皇后娘娘处剩下的草团糕。
娓娓疑问道:“可是陛下不是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全部留给皇后娘娘吗?况且,除了第一次,七皇子不是都送的一人一份吗?”
“是的,从来都是两处一样的。听赵内侍说,好像是新来的婢女做事毛毛躁躁,奉茶时没端稳,正好打倒在食盒上,茶水漏了下去,糕点也就吃不了了,这才来讨一两块。”
闻言,娓娓疑问烟消云散,“御前奉茶都是御用内侍去,怎会让一个新来的婢女去奉茶?又刚刚好,不偏不倚落在草团糕的食盒上。”
经娓娓稍稍提点,赵内侍瞬间心领神会,惊呼道:“所以,陛下身边有…”
“公公只管如实说给娘娘听便是,她定能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娓娓并未再多说半个字下结论,转言道:“劳烦公公将剩下的给我,我好带去给大医官验验,看那渡鸦藤是否下在了糕点中。”
闻言,赵内侍立刻将藏着的食盒拿了出来,随又不免担心道:“七皇子日日都是拿着这个食盒送来的,若公主走时,他还守在那外头等,那这食盒不就被认出来了吗?”
“他一定会守在帐外等我,也一定会认出这食盒来,可我就是要让他亲眼瞧见这个食盒被我提走了。”
将食盒递给奈娅,娓娓特地将食盒上刻画的有牡丹的那一面清晰地露了出来。
“我不便久留,容易引人生疑,皇后娘娘便要托赵内侍仔细照顾了。我们四人定要统一口径,不可有偏差,皇后娘娘只是舟车劳顿身子虚,加重了风寒,才病倒了。”
随即娓娓又对医官叮嘱道:“切记立刻上报,说皇后娘娘受的风寒严重,容易惹人,过病气,让陛下立刻封锁帐子,不可令人出入,以免过染给旁的贵人,您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明白,在下立刻修书上表。”
刚迈出皇后帐,七皇子便立刻迎了上来,难免愁容,连忙问道:“母后如何了?可还好?”
娓娓连连退后几步,与他刻意保持距离道:“医官说皇后娘娘风寒严重了,容易过惹给旁人,不可在里头久待。我方才在皇后娘娘的内室中待了许久,就怕万一被惹上,又传给七皇子就麻烦了,你还是离我远些才好。”
“给公主添麻烦了,我倒无妨,只盼公主不要染上才好。”
知晓了他母子二人曾给母后下过毒,娓娓再无法耐着性子与他废话,“天色已晚,我先行告辞。如今草原住着各国贵客,这进进出出的人许多,还望七皇子费心,莫叫大家都病倒了。”
言罢,娓娓不等他作答,自顾行礼转身便要离开,可他竟不死心道:“应当的应当的,我送送公主。”
奈娅将他拦住制止道:“天色已晚,七皇子身为外男,还是别送我们公主才好。”
而就是随着奈娅这毫不客气地转身拒绝制止的动作,那荷花食盒瞬间便抓住了他的视线。
“是我考虑不周,只全心全意想着怕公主天黑危险,全然忘了另一头。”七皇子自觉失礼,连连称歉。
待他瞥见奈娅手中的食盒后,语气犹豫,思虑道:“这食盒…”
“这食盒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闲聊时提及我虽未出过远门,连最近的虞州城都未如涉足过,不过阿兄们回时给我来过几回草团糕,距离上回吃已是前几年了。谁知,皇后娘娘竟也爱吃,房中还剩了几个未动过,惹了风寒尝不出味道,又没什么胃口,便全赏赐给了我。”
娓娓一番话下来,七皇子似茅塞顿开,立即变脸道:“原是如此,我就说瞧着这食盒有些眼熟。”
七皇子话音未落,他再次变脸,神情苦涩,感叹:“看来母后是当真与公主投缘,寻了这些年,母后身子都熬坏了。说句不该说的,若六公主您真…”
娓娓打断道:“既是不该说的,七皇子更应当慎言才是,告辞。”言罢,娓娓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从良渚营地离去,娓娓敛去笑意,神色凝重的加快脚步朝自己的营帐跑去。
奈娅在后头追得满头大汗,不停擦拭额间细汗。直到双腿发软,这才不断犹豫,百般措辞委婉提醒道:“公主慢着点,这草露深重的,仔细再摔着。”
回到帐中,娓娓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完毕,吹烛上榻。
刚躺下,脑中便满是对萧氏母子的憎恨,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到良渚,替母报仇。
自今夜酒足饭饱辞别时,她便早已犯了困,现下又忙活了许久,身子早已疲倦困顿不已,眼皮打架,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强撑,现下都等了足足快有一个半时辰,也毫无动静。
守于床边跪候的奈娅见她如此,压低声音提醒道:“公主,你都困成这样了,要不先睡吧会儿吧,再有一个时辰天该蒙蒙亮了,想必今夜该是等不着了。明日公主还得滴血,若休息再休息不好,身子该亏了,奈娅替你听着动静。”
“我还能撑,待会儿趁着你们换值时,替我悄悄取些冰酪来。”
“不行,公主,夜里贪冰酪,会惹风寒的。”
一听风寒,娓娓来了兴,“风寒好啊,如此一来,良渚皇后的风寒症便坐实了。”
“公主!眼下还未滴血认亲,良渚皇后是否为您生身母后,还尚且不知呢,您何必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
“我当真是对你太无规矩了些…嘘!”
娓娓立刻噤声,手指着那隐约传来脚步声的方位,奈娅心领神会,两人各自归位装睡。
随着屋外那脚步声逼近,两人皆不动声色地缓缓伸入被中,握着腰间的软剑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