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厘米 第20章 岔路

八月的北京依旧闷热，但早晚已能感受到一丝初秋的凉意。林晚照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熙攘的车流，心中却是一片难得的平静。这段时间，她刻意减少了与沈知言的联系，试图在距离中理清自己的心绪。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助理通知她会议即将开始。今天她要与跨国并购组的新合伙人杨振宇共同接待一个重要客户。

走进会议室时，杨振宇已经在了。见到她，他微笑着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林律师，今天要多多指教了。”

杨振宇是两个月前加入律所的，之前在纽约执业多年。他专业能力出众，待人接物得体周到，很快就赢得了同事们的尊重。林晚照很欣赏与他共事的高效，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他对自己的特别关注。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送走客户后，杨振宇提议：“一起去喝杯咖啡？关于刚才那个案子，我有些想法想和你探讨。”

他们来到律所楼下的咖啡馆。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听说你最近在做一个残疾人艺术中心的公益案件？”杨振宇搅拌着咖啡，状似随意地问道。

林晚照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你的工作记录，很佩服你的坚持。”他笑了笑，“其实在纽约时，我也做过不少公益案件。有时候，这些案子比商业案件更能让人找到工作的意义。”

他们聊起了各自经手的公益案件。让林晚照意外的是，杨振宇不仅专业能力出色，对社会问题也有深刻的见解。

“说起来，这周末我要去参观一个无障碍艺术展，”杨振宇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一起去看看，也许对你的案子有启发。”

这是个恰到好处的邀请，既专业又不会显得太过私人。林晚照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周末的艺术展设在一个改造后的老厂房里。让林晚照惊喜的是，展览的策划人竟然是她在艺术中心认识的许墨。

“林律师！”许墨操控着电动轮椅过来，“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杨振宇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许先生是我负责的那个艺术中心的画家。”林晚照解释道。

许墨笑着打量杨振宇：“这位是？”

“我的同事，杨振宇律师。”

观展过程中，许墨热情地为他们讲解每件作品背后的故事。林晚照注意到，许墨对杨振宇的态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你的这位同事，看起来对你很有意思。”趁杨振宇去看其他展品时，许墨轻声对林晚照说。

林晚照微微蹙眉：“别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许墨的表情很平静，“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你。而且，他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戒备。”

林晚照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法否认。这段时间与杨振宇共事，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超越同事界限的关心。

观展结束后，杨振宇提议送林晚照回家。车上，他打开了话匣子：

“许墨是个很有趣的人。虽然身体不便，但精神世界很丰富。”

“他很有才华。”林晚照说，“而且对生活始终保持着热情。”

红灯时，杨振宇转头看她：“晚照，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很欣赏你对这些公益案件的投入。在现在这个功利的社会，还能保持这份初心的人不多了。”

他的称呼从“林律师”变成了“晚照”，这个变化没有逃过林晚照的耳朵。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就是你最特别的地方。”杨振宇的声音很温和，“从不刻意标榜什么，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车停在林晚照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准备道谢下车，杨振宇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晚照，我知道这可能有些突然，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他的目光真诚而直接，“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晚照轻轻抽回手：“杨律师，我很尊重你作为同事的专业能力，但是...”

“不用现在回答。”他打断她，“好好考虑一下。我相信我们会是很合适的伴侣。”

回到家，林晚照感到一阵疲惫。她打开手机，看到沈知言发来的消息。他分享了一张加州夕阳的照片，附言：“今天的晚霞很美，希望你能看到。”

她注视着那张照片，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这段时间，沈知言依然保持着与她的联系，但不再有之前的急切和试探，而是变成了一种温和的陪伴。他分享他的生活，关心她的工作，却不再提起那个未完成的话题。

这种改变让林晚照既感到安心，又有些失落。

她回复：“很美。北京今天阴天。”

很快，他的回复来了：“记得加件外套，要变天了。”

这种日常的关心，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她心动。

周一上班时，林晚照刻意与杨振宇保持了距离。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依然以讨论案件为由约她共进午餐。

“关于上次那个并购案，我有些新的想法。”他在午餐时说，“对方公司最近有个大股东准备减持股份，这可能是我们的机会。”

工作话题让林晚照放松了警惕。他们讨论了案件的细节，杨振宇的专业见解确实让她受益匪浅。

“谢谢你愿意抽时间和我讨论。”结账时，杨振宇说，“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顾虑，但请相信，我是真心欣赏你这个人。”

他的坦诚让林晚照无法生气。事实上，如果不是心里早已住着另一个人，杨振宇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那天下午，林晚照去了艺术中心。许墨正在指导一群残疾儿童画画，看见她，他示意稍等。

“看来你有烦恼了。”结束后，许墨对她说，“和那位杨律师有关？”

林晚照叹了口气：“他今天又表白了。”

“而你心里有别人。”许墨一针见血。

林晚照没有否认。

“你知道吗，”许墨转动轮椅，面向窗外的庭院，“车祸后，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碰画笔。我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么美好的事物了。”

他转回头，目光清澈：“但后来我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的权利，无论他觉得自己多么不完美。重要的是，你追求的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林晚照若有所思。

当晚，她与沈知遥一起吃晚饭。沈知遥最近感情顺利，整个人容光焕发。

“杨振宇好像对你很有意思。”沈知遥突然说，“所里都在传你们的事。”

林晚照皱眉：“我们只是同事。”

“但他显然不这么想。”沈知遥放下筷子，表情认真，“晚照，我知道你心里有知言，但是...你们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杨振宇是个现实的选择，他成熟稳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

“连你也这么认为？”

“我是为你好。”沈知遥握住她的手，“远距离恋爱很难，而且知言还那么年轻，未来的变数太多。”

这些话林晚照已经听过太多遍，但这次从最好的朋友口中说出，让她感到格外沉重。

回到家，她站在阳台上，望着北京的夜空。手机里，沈知言发来的晚安消息静静地躺在那里。简单的一个“晚安”，却承载着千言万语。

她该选择现实的安稳，还是未知的爱情？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是沈知言打来的越洋电话。

“晚照，”他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刚刚接到通知，研究项目有了重大突破，可能需要延长在美时间。”

林晚照的心沉了下去：“延长多久？”

“至少半年。”他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这不是个好消息，但我想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们沉默着，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晚照，我理解如果你...”他的声音带着克制，“如果你选择更现实的道路，我不会怪你。”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痛了她的心。他总是在为她考虑，即使那意味着可能要放弃自己的感情。

“给我点时间。”她最终说。

挂断电话后，林晚照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渐凉，吹散了夏末的余温。

人生的岔路口，每条路都通向不同的未来。而她的选择，将决定她和沈知言故事的走向。

现实与爱情，安稳与未知。在这个初秋的夜晚，她必须做出选择。

而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意味着要放弃另一条的风景。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也是人生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