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甲卫身后走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符桓之一眼认出,那是风玚的心腹,禁军首领,王朝唯一的女将军——玉明戈。
符桓之看向萧崇,眼神示意,“她为何会在这里?”
萧崇抿唇摇了摇头。
玉明戈对他们抱拳,和善一笑,“辛苦各位了,若不嫌弃,在下在边城略备有些薄酒,以谢各位侠士替陛下擒住妖女辜长屏。”
一番四两拨千斤之下,他们反倒全成了替风玚卖命的王朝爪牙。
这下不止符桓之,所有人都在看萧崇,他只得走上前,“除魔歼邪本就是我辈职责,谈不上谢,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玉明戈道,“萧掌门过谦了,在下将辜长屏带回白玉京后自然会向陛下禀明诸位的功劳。”
符桓之抱臂横插一嘴,“谁说要把辜长屏交给你?”
玉明戈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看着萧崇和那闻,最后目光落在那闻身上,“那四小姐怎么说?”
那闻脸上毫无血色,“我还需要辜长屏带我找到那闳。”
瘫坐在地上任凭他们商量如何处置自己的辜长屏突然笑出声来,她讥讽道,“四小姐,你为何非要找到那闳,便是身处险境也无怨言?”
不待那闻回答,她继续逼问,“你扪心自问,那闳是活着好还是死了的好?”
“我当然想他活,他是我同胞双生的弟弟!”
“你说谎,”辜长屏空洞的眼睛盯着她,“只有他死了,他才是你的血亲多过仇敌。”
“不是这样的!”
辜长屏残忍地勾起嘴角,“我做了你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我把他随手丢下山涧,那里杳无人迹,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她志满得意地欣赏着那闻崩溃的模样。
玉明戈皱眉,“诸位也看到了这妖女的本性,所以还是让在下把她带走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就在她抬手让玄衣甲卫们上前锁拿辜长屏之时,又一人身轻如燕,飘渺若仙,几个纵身负手落于两方中间。
来人唇齿微张却声如洪钟,在场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听到他说的话,“你不能带走她。”
靳白惊喜道,“漠长史!”
玉明戈身后的副将似有不满,却被她按下,“令君,这是陛下的意思。”
漠南星冷漠地抬眸看她,“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说。”
语毕,王朝仙台省长官转身和其他几位有过建木同行情谊的朋友一一拱手作揖,“萧掌门,朔安公,靳少侠,那四小姐。”
其他人除了符桓之也都回礼问好。
“给诸位造成麻烦,是我管教无方,他日漠南星定登门致歉。”他无喜无悲的眼扫向仿佛在看一场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好戏的辜长屏,“长屏和我走。”
符桓之嗤笑一声,心说辜长屏之祸只用管教无方四字作结未免太过避重就轻,不过他立场不同,有些话由不得他来说,但想来其他人心中难免不生出龃龉,漠南星明显是在偏私。
可玉明戈还没开口,辜长屏反而先不愿意了。
“和你走?我为什么要和你走?”她失了挑拨那闻时的游刃有余,“难不成你以为你在救我?你以为是因为谁,我和斯年才会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榕城的那些人,蓟阳城的那些人,那闳,他们是我杀的,但是归根究底,他们是因为你死的!就像筠都的那些人,你没有动手,但是他们是因为你死的!”
辜长屏情绪激动,面目狰狞扭曲,两行血泪径自流下,“我听说你去了建木,你为什么没有死在那里,真是可惜。我告诉过你吧,我恨你,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不过也是,您贵人多忘事,又怎么会记得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说过的话,那么,漠南星,我再和你说一次——”
“我恨你,我也不需要你救。”她嘶吼着,用尽最后的气力震碎了自己的心脉。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只见辜长屏摔在傀儡怀中。
“小师妹!”素以铁血冷面著称的仙台长史脸上终于出现痛苦的裂痕,他快步奔去,可不等他触碰到辜长屏的衣角,一抹肉眼难见的丝线缠上辜长屏和傀儡的衣角,牵引着他们飞速向远方掠去。
玄衣甲卫正欲去追,却被漠南星登时立起的气墙挡住去路。
为首者面有愤然之色,向玉明戈道,“将军!”
玉明戈抬手,“不必去追了。”
将士们一脸悻悻地退了回去。
她跟随漠南星的目光看向迅速消失在雪色中的两点身影,“令君可知陛下案头有过多少折子直言您独断专行,跋扈妄为。”
可漠南星置若罔闻。
玉明戈道,“令君得陛下信任,自然无诏出京也无不可,但言官一旦知晓此事,必然又起一场风波,令君何必让陛下难做。”
漠南星没有看她和她身后乌泱泱一片的玄衣甲卫,言语间不以为然,“我竟不知原来他也会难做。”
“令君于星算之术得天独厚世无其二,万物早都尽在掌握,难免会忽视了身边的细枝末节。”玉明戈看着他,轻声道,只是漠南星已经擦过她的肩膀径直走向萧崇。
漠南星对萧崇道,“在下又欠下萧掌门一个人情。”
“长史言重了,独木不成林,萧某一人恐难成事。”萧崇道,“况且这本就是祖师遗命。”
“不知各位之后有何打算?”
萧崇坦言,“在下与桓之还有些未尽之事 。”
符桓之没有应声,他其实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萧崇总能自然而然地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他与自己关系密切,而且对于这种感觉他也说不上是讨厌还是别的情愫。
那闻则说,“我要回一趟神机府,这里发生的事情还是有必要和母亲他们交代一声。不管辜长屏如何说,但一日没见到那闳,神机府都会找下去。”
漠南星回道,“若是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四小姐尽可以传信仙台省。”
“如此便多谢漠长史了。”那闻回望了一眼已经恢复晶莹梦幻的湖水,“待得事了,我会回到这里重修帝陵以告罪先祖。”
没有听到靳白咋咋呼呼地发言,萧崇疑惑地四处张望,符桓之走到他身边,“在找靳白?”
萧崇颔首,问道,“你知道怀归去哪了?”
符桓之指向枯枝交错的密林,“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溜了。”
萧崇有些无奈,“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符桓之揶揄道,“你忙着和人寒暄,怎么反倒怪我没有告诉你?”
萧崇投降认输,“我说错了,是我自己疏忽。”
符桓之打蛇随棍上,“我倒是奇怪你这位师弟怎么总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行事不太磊落啊。”
“怀归生性散漫,只是怕我会把他抓回南海罢。”
符桓之作讶异状,道,“南海有吃人猛兽的传言莫非是真的。”
萧崇笑道,“非也,非也,怀归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师父,也就是我师叔陆离。陆师叔只这一个亲传弟子,平日难免严苛一些。”
不论结果如何,这场风波总算暂时止息。
漠南星双手拢在广袖之中,提议道,“白羽森林回边城这段路到底危险重重,不若结伴同行,大家也算有个照应。”
萧崇看了一眼符桓之,见他并无不快之意,于是抱拳道,“长史美意,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大队人马即刻开拔,改由碧麟山脉回中州。
他们在边城驿站稍作歇息。
远离了一望无际鸟兽绝迹的雪原,如今看边城荒芜的景色也觉得格外舒心。符桓之打开房间的窗户,让微微带了些沙砾的风吹了进来,他对萧崇道,“先前漠南星问你后续的打算,你对他有所保留,但我也想问问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萧崇把摆弄半天沏好的茶替到他嘴边,“我说过要带你去人间,看人间的景,人间的情,体会与过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我会告诉你所有重渺没有教导你的事,我说话算话。”
符桓之把杯沿转了一圈,慢条斯理道,“哦?”
对于他偶尔还是会冒出来的戒备,萧崇只是笑了笑,他轻快地说,“你想不想看海?”
符桓之错愕,“看海?”
也所以待漠南星来敲符萧二人的房门却无人应答,推开门后只收获了一张压在茶具下的薄笺,以作告别。
玉明戈坐在满桌佳肴边,对缓步从楼上下来的漠南星道,“萧崇和符桓之走了罢?”
她老神在在,“也是,我本以为在白羽森林他二人就会与我们分道扬镳。”
漠南星手中捏着薄笺,没有接玉明戈的话,“玉将军在边城也耽搁许久,想来陛下在京中也翘首期盼已久。”
“令君不必说这样的话,”玉明戈斟下一杯清酒,莞尔,“只要令君想,我们随时可以回京。”
漠南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良久,玉明戈长叹一声,对无声无息落座于自己身边的少女说道,“边城物资不丰,这一桌佳肴美酒就这么浪费了岂非可惜,你说是吧,那四小姐?”
那闻双眸冰冷,完全一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表情,“陛下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希望陛下也能言而有信,放了该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