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牛流隼腾空刹那,原本流速缓慢的河水骤然沸腾,狂风大浪中无数漆黑可怖的利爪从里面伸出将坐骑死死定住,靳白大叫,“怎么回事,这些怪物刚才不是很怕你吗?”
符桓之嗤笑,拔出剑便砍向想要折断木牛流隼飞翼的黑爪,“苦水河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还是省些口水。”
意指要他专心对敌。
靳白嘴上骂骂咧咧,挥剑的果决却没有少分毫,可丹田内明明真气充盈,此时此刻却半点也使不出来,只能蛮砍。山庄剑诀要领,在轻在空在灵,已然被靳白抛诸脑后,他双手握剑,横劈直冲他面门而来的黑爪,那利爪断裂处喷涌而出的腥臭气味饶是在江湖中做赏金任务算得上见多识广的少年侠客也差点当场被熏背过气去。
然他侧头猛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档口便落了下乘,本能让他感知危险擦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玄铁宝剑贴着他右侧颈斩下一道黑爪。
“谢……”靳白的话说了一半,瞥见救他免遭怪物毒手的竟是符桓之,他脸上的表情比方才臭气扑面还精彩。
符桓之尚有心思挽了个剑花,“不客气。”随即也转了剑招,转挑为刺,疾如迅风,逼得那些黑爪不得不回防。
显然这黑爪是有智慧的怪物,在符桓之和靳白这讨不到好,它便放松了与他们二人的缠斗,只将战意高涨的他们引向边缘,一旦得逞,最为粗壮的七八根黑爪瞬地拧成一道,仿佛长吻大张的巨蟒,裹挟腥风恶浪直扑操纵着木牛流隼无法动作的那闻后心!
“小心!”靳白惊呼,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
符桓之再次斩下纠缠他脚步的黑爪一道,欲飞身救助,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直稳守在那闻一侧的萧崇利落回身,长剑上撩至简至极,虽后发却先至,重重斩断那凝聚成巨蟒的黑爪七寸。
苦水河底的怪物发出痛苦尖锐地嘶鸣。
剑光清越,剑鸣激荡,只见萧崇神色始终温润不失坚毅,如定海神针一般,只消矗立在那,便足以于惊涛骇浪中撑起一片天地。
几人中当属靳白最熟悉掌门心性的,南海蛰伏十余载,只要萧崇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关卡,是以他心也逐渐安顿下来,即便无法使用真气内力,也不再妨碍他剑下有神,宛若游龙。
此番酣战不知过了多时,那怪物大抵也受伤匪浅,可那些黑爪却似无穷无尽般,斩断一批,又在波涛翻涌中生出一批。
便是幽州打造的战争机器朔安公都要在机械地砍杀中隐隐感觉虎口刺痛,只听得那闻沉声喝道,“坐好。”
说话间,她已然操纵着坐骑放弃飞翼,惯性下坠激起千层浪,他们被河水推着冲向对岸,可源源不断地黑爪还想把他们拖回河中心,众人若回头看甚至会发现那里甚至诡异地升起了水龙卷。
木牛流隼失灵,那闻跃然起身拉弓,指尖搭弦的瞬间,少女连眼神都变了,射手的血脉在此刻与霄豸叠云箭呼应,比起对机关术的热爱,这似乎是天性与本能。
在爆裂到让人睁不开眼的金光中,箭镞分裂出无数虚影射向黑色利爪,利爪似有生命般挣扎惨叫,失去桎梏的木牛流隼突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撞向前方,众人这才发现那金光不仅仅是神箭散发出来的,更是不远处已然与幽州永夜形成裂帛般断裂切割的天光,他们终于从幽州的边界进入曾经凤凰庇佑的福地——白羽森林。
内力不再受到压制,萧崇眼明手快最先抓住身边的那闻,另一手拉过符桓之在木牛流隼要撞向岸边少说已逾百年树龄的粗壮枝干时飞掠出去,离他们稍有距离的靳白慢了一步,只听得掌门师兄喊道,“怀归!”
身下坐骑经历多番折腾,即便用料皆是天材地宝也扛不住这最后一击。
靳白被撞得晕乎乎从木牛流隼残骸上跳下来,向来口齿伶俐的少年竟然也忘了吐槽师兄重色轻友,等他反应过来符桓之那厮如何需要萧崇出手搭救时早过了吐槽调侃的最佳时机。
那闻有些遗憾地蹲在地上归拢碎片,可已然无法复原,她叹了口气捡起唯一还能派上用场的机械核心对众人说道,“走吧。”
要如何走。
之所以白羽森林福地之名要冠上“曾经”二字,只消看目之所及的景象便了然了。
作为庇佑整个有翼族的土地在数百年前是水土丰沛,枝繁叶茂,四季有花,终年气候得宜的,可是自从元枢君叛出神界、出走溶岩地底之后,与幽州毗邻的白羽森林一夜间被天谴波及,隔绝无尽屿侵蚀的屏障遭到破坏,带着腐蚀的大雪下了整个冬季,从未经历过此的有翼族人死伤无数,最后不得不南迁。
如今虽然已经过了雪季,从不消融的积雪堆满在朽而不倒的枯枝上,有一些因为撞击砸落下来,靳白裸露在外的皮肤稍有触碰便感到刺痛,而在方才激战中不小心划伤的破损处竟然隐隐有灼伤并伴随肉眼可见的溃烂。
萧崇当即掏出之前在蓟阳城收下的空花谷秘制伤药给师弟搽上,这才阻止了伤口的进一步扩散。
靳白吓了一跳,赶忙拍掉身上的残雪,惴惴不安问道,“这是什么啊。”
符桓之微微眯起眼瞳,“寂灭之地最寻常的东西罢了。”
萧崇摇头,“怀归,如果你平日聆听训导的时候认真些,中州史的成绩就不会吊车尾了。”
靳白打了个哈哈,那闻停下摆弄机械核心的动作,“始祖凤凰当初在白羽森林筑巢建立下的屏障不仅仅是为了不让他人踏足此地,更多的是为了阻止无尽屿对这片大陆的侵蚀,在这里繁衍生息的有翼族作为凤凰的后裔生来就有延续凤凰意志的使命,所以虽然有翼族族人早已迁徙,但每隔十年都会由族中圣女前往白羽森林的祭坛修复破碎的屏障并加固连接中州与幽州的屏障。”
那颗机械核心浮于那闻手掌之上,散发着柔和青绿仿若松石一般的光芒,是这片贫瘠的土壤上唯一鲜活的色彩。
“它会指引我们找到帝陵。”
萧崇称奇,说道,“方才在苦水河上,即便木牛流隼业已失灵却依然能找准方向就是因为这块核心吧。”
“是,这也是我从泠兰秘境中取得的。”那闻回答说,“或许先祖那伊珠早知后世必会有此一劫,是以才会在秘境中留下此物。”
有了指引,这段旅途总算稍显轻松,不过几人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况乎甫一登陆便已经见识到此地危险,只怕未知的状况不会少了去。
他们沉默地在层峦叠嶂中穿行过无数腐骨朽木,直到看见一泓晶莹如玉的湖水,蓝得梦幻且不真实,仿佛天神滴落在人间的一颗眼泪,放在数百年前的白羽森林也许只会让人呼一声造物美不胜收,可放眼如今,只会让人心头一紧,生怕又陷入什么奇异的幻境。
就在萧崇想要询问那闻前,少女握住核心,将那柔和的绿光也收拢进掌心,她说,“我们到了。”
没有避忌众人,那闻当即便施展奇门遁甲之术,以五行为依,口中念念有词,将指引开路的机械核心掷入湖水之中。那湖水果不如肉眼所见的安宁祥和,一声闷响后竟然未曾惊起一丝涟漪,可不等他们多说什么,湖水竟神奇地缓缓分开两边,那中间赫然浮现一道汉白玉石梯蜿蜒盘旋着通往更深处的地方。
想来这便是风氏王朝正史中并未留有多大建树的皇帝风寰敕令神机府举私库之力所造地宫陵寝。
走下石阶还有一道浮雕精巧的石墙阻拦,左右两侧铁划银钩,上言“稗官野史犹存,庙貌千秋赞巾帼”,下言“蓦然回首经年,江山万代难展眉”。
符桓之略微走在后头,低声诵念,心下暗忖道:与其说这是帝陵,不如说夫妻合葬之墓室更为恰当。
那闻在那繁复浮雕之中状似不经意地用指关节叩击数下,声音刚落,浮雕攒动重新排列,露出一个小小的凹槽,少女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枚刻有铃兰花的图章戒指紧紧按入凹陷处,伴随着轰轰隆隆的声音,墓室终于在他们眼前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当众人聚精会神观摩这一奇迹之时,谁也不知道辜长屏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侧的,她就像如影随形亘古存在的幽灵,又或许她从未离开,不看着他们依令行事对她来说总归不够保险。
她呼出来的气息比极北之地奔袭而来的风更为寒冷彻骨,这让她确确实实像个死去多年的鬼魂,至少对于辜长屏本人而言,她早就死在苍和历六百六十三年的那场皇都政变里。
符桓之汗毛竖起,浑身有一种难言的战栗感,好战的情绪几乎一触即发。不过萧崇动作更快——几乎要叫人怀疑他的眼睛究竟有没有离开过符桓之——他将符桓之半已出鞘的剑推了回去,靳白在一旁看得咂舌,无他,只因煞神符桓之对此能称得上冒犯的举动也全然不以为忤。
萧崇眼神示意符桓之不要在此逞了一时痛快,忘了那闻的胞弟,神机府少府主那闳还在辜长屏手里。
辜长屏死水一般的眼睛逡巡过他们二人视线纠缠的脸,露出一个勉强称之为笑的表情,她缩在傀儡的怀里,空灵地说,“还在等什么,请四小姐带路吧。”
那闻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旋即转身,第一个踏入地宫。
当众人陆续步入地宫,石门再度关闭,而地宫之外一棵参天朽木上不知何时落下一只尾羽鲜艳的雀鸟,带有腐蚀性的雪花竟不伤它分毫。然而若有人仔细看它,那小小的、闪烁着细微光晕的眼瞳其实并不是真正能够视物的存在。
那是两颗绿松石。
“稗官野史犹存,庙貌千秋赞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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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白羽森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