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胥时谦走出办公室,李文并不在工位,眼神收回,路过宴空山位置,后者也罕见的不在。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李文小声的说,他做贼心虚左右看看,“我是这个项目主办人,那段柏峰到时候反咬我一口怎么办呢?”
宴空山:“你拿钱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李文急忙摆手,“所有资料都是客户给的,能核原件的我都核过了。”
宴空山睨着他,“那你在怕什么?”
李文早就没了趾高气昂的气势,此刻更是像只淋了雨的秃头鹌鹑。
李鹌鹑再次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说:“这件事情,是胥行不追究,要追究起来,应该算刑事犯罪。”
他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压,“虽然你和胥行走得近,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胥行长只是暂时不追究,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估计是怕这笔帐烂在美宁。等贷款结清了,他铁定不会放过的。”
宴空山:“哦,那你这个能结清吗?”
李文:“还不确定……说心里话,上次胥行不签字,我确实怨恨过他。”
“所以,你就传话给段柏峰,让他找人报复?”宴空山语调里尽是阴沉,“就这点,你也该死。”
李文被他话的寒意慑住,上次宴空山在群里问大家有没有见到胥时谦时,他也只是个猜想。
而后,他装作不经意私信宴空山,提到段柏峰和李永琼配偶是老乡,哪想得到张文康狗胆子包天,真动手报复。
这事,李文也是第二天才从别人那里听说的。传闻胥时谦被打了,如果是真的,分行安保早该下来调查了。
如果不是真的,胥时谦确实休了两周假,这在工作狂身上,可是非常罕见。
幸运的是,并没有找自己……
直到上周五,宴空山找到李文,让他实名举报段柏峰。
那时,两人也像今天这样站着。
“实名举报?”李文瞪大双眼,慌乱之下脱口而出:“是胥行让你来的?”
“是我要你这么做。”青年也是这般站姿,双腿交叠,倚靠在门框上,抱着臂看着自己,眼神里全是锋利和了然。
就在这一瞬,李文骤然醒悟:眼前这年轻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实习生。
不知道背后的靠山是谁,所以胥时谦才会对他格外照顾。
“第一,我没有证据,第二,我不知道该举报什么?”
宴空山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打印纸,用两根手指夹着,漫不经心递到他面前,随后下巴一抬,“按这个上面的来。”
李文展开纸张,只一眼,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这个像经侦出品的受贿明细单,绝对不是胥时谦能够搞到手的。
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他,亦或者他们。总之,段柏峰必须下课了。
倘若这点形式都看不懂,他李文这么多年的职场也白混了。
意识回笼,李文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向宴空山,试图缓和下气氛。
“回答我的问题。”宴空山摆手。
李文讪讪把烟收回来,“传话那事……我承认,但我只是口头吐槽,绝对没有怂恿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再说,我也没这能耐啊。”
宴空山冷冷地暼了他一眼:“最好是。”
“兄弟,你……到底是谁?”李文忍不住问。
宴空山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用手背不轻不重地在李文脸上拍了几下,“不该打听到,别瞎打听。懂?”
李文下意识沉腰点头,庆幸自己反应快,心里越发佩服胥时谦的眼力见儿。
*
胥时谦脸上的伤痕几乎好得差不多了,只有眼角还有半点淤青,也被新的眼镜框挡住。
两周没来上班,办公桌面,内部系统各种需要查阅、审批资料堆积成山。
幸好,支行的零售板块,除了几个标准动作指标落后外,整体业绩排名并未影响太多。
他埋头处理了一上午工作,宴空山在座位上消失了一上午。
“胥行,方便么?”理财主管孙笑笑敲着门,上半身已经探进来了。
胥时谦抬头,“方便,方便,我正想下午和你们财富两位小伙伴沟通下。”
孙笑笑坐在对坐椅上,笑得有些难看:“胥行,有个事儿和您汇报下。”
胥时谦看她表情就知道是遇到难了,现在整个经济环境不是特别好,这个主管行长的位置,每天除了拉客户,还得处理各种售后。
当然,也有些油条行长,每个客户都有专门的管户人,出了问题,管户人负责,自己按照分行规章制度来处理,不落把柄即可。
胥时谦当员工的时候,最不喜欢这样的领导,也下定决心自己以后绝对不当这样的领导,所以在上家支行,他还是部门经理时,那里的主管行长只享受权力,职责全让给他。
在职场,久了就会有口碑,胥时谦能上升得如此快,就在于他不仅会做事,更会做人。
“没事,你慢慢说。”
对面男人温润的声音,让孙笑笑很快放松,她的眼框瞬间红了,“胥行,是这样的,有个客户买了份投连险,前几年都有赚钱,去年开始就浮亏,今年直接是亏到了本金。”
“平时出现理财和基金回撤,你们是怎么处理的?”胥时谦问,他做贷款出身,对于理财条线的很多细则不是很了解。
孙笑笑:“理财或者基金回撤的话,理财不会特别多,因为短期灵活的产品,一旦收益下滑,很多客户会自己赎回,而且风险较低,也不会亏损太久。”
“基金的话,我们卖的客群就是能够接受风险的客户,说白了,市场行情好,收益高,客户赚得也多。行情不好时,要亏,大家都亏,只看亏多亏少。这部分客户,经过去年经济大地震,都已经受过投资教育了。”
“主要是投连险,看重保障功能的客户,都是稳健型客户,前几年,投资收益不错,加上……加上当时销售任务也比较重,我们支行卖了些客户,他们理解不了,保险还亏了本金。”
孙笑笑声音越来越小,她从海湾支行开业就在这里,从业十几年,还是理财助理时,就经历过一次经济危机,处理过单个客户亏损几十万的售后。
从那以后,她觉得自己也算是经历过大事,任何风雨,在这事面前都是小事。
岂料,这次是海啸。
客户直接扬言要去她家上吊,产品是她卖的,不找美宁就找她。
“当时,有做双录吗?”胥时谦问。
双录就银行销售产品时录音录像,孙笑笑点头,她其实不觉得胥时谦能解决什么,原本准备今天直接和段柏峰汇报。
她实在没辙,找到胥时谦,即使心里有对这位年轻的行长不报什么希望,就当病急乱投医了。
胥时谦打开笔记本,“你和我详细说说客户情况,包括教育背景,和家庭背景。”
孙笑笑一五一十交代如何认识客户,以及销售细节。
“你挺厉害的,两三年了,这些细节还记得这么清楚。”胥时谦朝她安抚笑笑,“但整个我听下来,咱们可能有一个点,确实没做好,在销售这款产品时,突出了优势,弱化它的风险,对吗?”
“我自己买投连险好几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亏本的情况,再说了,分行的销售任务这么重,如果不用些技巧……”孙笑笑倏地闭上了嘴,因为她在胥时谦眼神里看到了温和的包容,也看到了冰冷的犀利。
这是种极具有震慑力的眼神,她只在分行高层领导身上见过。
胥时谦突然说:“孙主管,我以前还是客户经理时,在分行先进表彰会见过你。”
孙笑笑一愣,难怪总觉得胥时谦眼熟,开始以为他是长得像哪个流量明星,经过提醒,她也想起那两年,自己最辉煌的时刻。
评先进,升职,加薪还有结婚。
“在银行上班,无论什么时候要懂得保护自己。”胥时谦话锋一转,“很多时候,即使外部的拳头再怎么挤压,我们可以当头狼,但也要遵守自己内心一些准则。”
“从你的描述来看,这位陈女士,并不适合投连险,她反而更适合增额终身寿或者年金类产品。”
胥时谦对理财条线的经验不丰富,但他对产品吃得很透,专业知识可以打败分行百分之八十的理财经理。
“可是她很在乎收益。”孙笑笑绝对不会说那时的投连险提奖比其他保险高。
胥时谦点到为止,“放心,孙主管,出了问题,一起想办法解决,我下午联系分行消保,你把财富部还有保险公司售后的对接情况和我同步下。”
孙笑笑把所有事情节点都捋了一遍,总体来说,分行和保险公司的意思很明显,你销售的,你负责。
临走时,孙笑笑支支吾吾开口,“那个,胥行,您的伤没事儿了吧。”
胥时谦一怔,除了宴空山,行里没有人知道他受伤的事,他休假休的都是年假和事假。
“我有个老同学刚好是警察,出事那天晚上一直在找您,他还夸小宴机智勇敢。”孙笑笑见胥时谦满脸震惊,又解释了句,“您放心,我没和任何人说,我们这个行业,果然是高危行业。”
胥时谦手指一顿:“你是说…夸宴空山?”
“对啊,头天晚上他在群里问我们有谁见到你时,我还以为他有什么资料着急找您签字,我同学把您照片…发给我确认时,才知道出事了。”
“他是为了寻人才发的……”
胥时谦满脑子里都是“宴空山”三个字,他一直以为救他的是宴浦,怎么这还扯上警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