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十日后。

雨生本想辞别楚正，但楚正不肯见她。一房之隔，楚正被抵着门，泣不成声，泪流满面。听见雨生的声音，他不说话，只让下人说他不在房间。

雨生知道楚正在房中，他不肯见自己。雨生也不勉强，和丫鬟嘱咐了几句话，其实是说给房中那人听的，雨生知道他听得到。

说完话，雨生将行李打包好，默默地走向宫门。她还是没有拿到卖身契，但这并不能阻拦她出宫的决心。

晨光熹微，雨生走到东门。侍卫要求看她的出宫令牌，雨生拿出了楚萧锦留给她的。摘星楼那日，雨生会去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去见楚萧锦。

起初，她只是来宫中拿卖身契的。后来，因为楚正的缘故无法离宫。这本就匪夷所思，再回青来书院那日，他们都有了那个不可能的猜测。最后的梁祝，证实了他们的猜测。楚渊从不会花大量心思去讨一个女孩子的欢心，就连沈云月也未曾有过如此。只是从前种种，皇上这路势必会难了些。

他们都认为，雨生一定会留下。因为他们的这位公子，无论是政事上，还是个人感情上。除非死亡，从来都只有他不要，没有别人放手的份。即使他们知道，雨生不一定还喜欢着公子。但他们从未想过，雨生能逃出去。所以他们即使同情雨生，也无法插手，只能哀叹几声孽缘。我喜欢你时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时你却回心转意。世事婉转，古道寻常。

在一片叹息声中只有楚萧锦回望了雨生，那位小殿下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雨生在欢闹的人群中不吵不闹，安静的坐着。昏黄的灯光落在她晶莹的耳畔，显得尤为冷清。她的眼中，再没有了在大漠明媚的笑。

楚萧锦心脏骤缩了一下，钻心般的疼。没有人知道，书院送饭那一次，不是他们的初见。

他们的第一次相见，是在赌坊。

当时他涉世未深，最喜胡闹玩耍。什么都要去沾一点边，他第一次接触赌博。被那些老奸巨猾的阴险小人骗的衣服都不剩，还倒欠了几十两银子。当时他也才12岁，父亲给的银子不多。他只敢赌小的，欠的不多，三十两。

他是瞒着父亲，穿小厮的衣服，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那些人见他穿的衣服普普通通，也没见识，认不出这是将军府的衣服。要他给银子，他说回家取，家里有钱。那些人偏不信，怕他跑了。

打了他一顿，他被打的鼻青脸肿，抛的门口。他肯定，这就是他这一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这些赌徒都是家里没钱，偷钱卖妻买女也要赌银子的穷凶极恶之辈。

他被人骗来这里，被人出老千。输光银子，他们还要带他去找他父母要银子。要不到就砍掉他一只手，他楚渊锦一直都是京城小霸王，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被人找上门去，他父亲肯定要打断他一条腿。

他不能失去手也不能失去腿，愤愤不平，怒气冲天。他发誓，等他回府，一定要想办法给这些人点颜色瞧瞧。但眼下，他确实无法脱身，这些人不相信他。

一筹莫展之际，楚萧锦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很嫩，他抬头，是一个看起来**岁的小女孩，很小。

她浑身发抖，却还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他大概是被打的满脸是血，很恐怖。小姑娘见到他，吓得跳起来，窜出去几米远。

他本来想让她救他，但看她这个样子，还是算了。人没救到，吓都要被吓死。他浑身酸痛，疼的要死。被扔在大门口，嗓子疼的说不出话，也不想说。他将脸埋在地上，假装自己死了。

反正，他们也不能真的打死自己吧，他们还要银子呢。而且就是真是被打死了，老爹会来帮他报仇的。他胡乱想着，几乎快睡过去。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闲的。

恍恍惚惚中，他好像又听见那道声音。他以为自己到了地府，又以为自己在做梦。艰难的睁开双眼，却看见又是她。没有多高，只有一米多的样子，只能到他胸前。明明浑身抖如筛子，却还是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她的面前，是一群五大三粗，有两个她这么高的汉子。

楚萧锦扯着嗓子说话，嗓却子被打坏了，他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想让她快走。

太危险了！对面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辈，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谁富贵就对谁谄媚，他们连自己都敢打，何况这个衣服有补丁的女孩子。如果他们心情不好，出手把小姑娘打残了怎么办。

楚萧锦费尽力气，爬到她身边。却已力尽，只能够到她的裙角。小姑娘感到触摸，回头看见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话已经说到这，楚萧锦以为她会走。却看见她将脸转了回去，对那些赌徒说:“我朝律法规定，你们，不能随便打人。”

她稚嫩的声音一出，赌徒笑得前扑后仰。似乎没见过这样好笑的场面，一个黄毛丫头教训一群男人。

“稀奇，当真稀奇。”

一个方脸男人道:“我们可没随便打人，他都输了，欠我们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信，你问问他。”

雨生回头看了一眼楚萧锦，见后者没反驳。回头却未曾改口，“那你们也不能打人。”

方脸男人哈哈笑道:“不还钱，我们就要打人。怎么，难道你替他还这钱？”

说完，他不怀好意的将雨生上下来回打量。看完后色眯眯的与同伴对视一眼，“看她穿的衣服，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长的很不错，但身子没长开，也卖不了多少钱。”

他的同伴嘿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了吧，有些恶趣味的大老爷，就喜欢这样没长开的。”

楚萧锦双拳紧握，狠狠砸在地上。他嘶吼道:“够了!”吼完，声带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无视身体上的疼痛，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些人，像一只厉鬼。如果他们敢动这个小姑娘一下，他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十八般酷刑。

方脸男人打趣道:“哟，这么小就知道怜香惜玉了？也不看你这个狗奴才有没有这个命。”

雨生养在师傅身边几年，被保护的很好。但她之前流浪过，知道这些赌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有给银子，他们才会放人。雨生问:“他欠多少银子?”

方脸男人伸出三根手指，道:“不多，三十两。你给钱，我们就放人。”

“三十两……”雨生身上只有五两，师傅给她出来买东西的……

雨生犯了难。却忽然感觉有人扯了一下她的裙角，雨生回头，楚萧锦示意她蹲下。雨生蹲下后，楚萧锦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东，慕。”

“京城东边，慕家?”雨生说完，楚萧锦点了点头。

方脸嗤笑出了声，他的鬼话你也信。看他打扮，顶多就是一小厮。大户人家的公子出门，怎么可能这副打扮，身边没个人。

雨生只会帮道:“就算是小厮，他家中肯定有存银。你们把人打死了，也拿不到银子，还会惹来官司。何不让我去试试呢？”

方脸道:“好啊，他留在这里做人质。我们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内拿不到银子。他的右手会留在这里，这是赌场的规矩，官府来了也管不了。你放心，官府是没时间来管你们这些贱命的。”

“当今圣上，沉迷酒色，官府**，谁不知道。你真以为，我们怕人死了？笑话，谁会管你们的生死。我们上头可是有人的，没点实力，开什么赌坊。你最好乖乖的把银子带过来，不然你的情郎，可就要遭难喽。”

雨生没理他的胡话，抓紧时间飞奔到慕府。慕府的小厮告诉慕夫人，说门外有一女子，有位少爷在赌坊被人抓了，让她上这求救。

慕老爷去上朝了，慕夫人陪着慕风之。于是慕风之，慕风之仔细想了想。来慕府求救，今天去赌场的人只有——楚萧锦!

前几日楚萧锦迷此物的时候，他就劝过他。但他觉得有趣，死不悔改。还和他说，今天要去赌场，见见真功夫。他不想去赌场，就没陪着去。谁知道他玩这么大，都派人求救了。

楚萧锦让人来幕府而不是将军府，肯定是不想让楚将军知道。是以，慕风之拦住了他急着要出去的母亲。叮嘱一定她不能告密，不然楚萧锦回家要被打死的。

慕夫人答应了，慕风之一把抓住雨生的手上马车，让她带路。两人和一堆仆丛飞奔到堵场，这些仆丛都是练家子。慕风之带了十六个，将赌场的门赌了。

几个赌徒看见一位金尊玉贵的公子和刚才那个穿补贴的女孩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才相信楚萧锦的话。看见地上被他们打的不省人事的楚萧锦，直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慕风之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躺在地上，走近看到楚萧锦被打的鼻青脸肿，看不见原来样子的脸。白皙的皮肤顿时比锅底还黑，他派人将楚萧锦轻轻的搬到马车上。搬完之后，冷冷的看着地上跪成一排，痛哭流涕求饶的人，无比冰冷的喊了一句:“打!给我狠狠地打!!!”

他们当然不是练家子的对手，挨打的声响不断传出，哀嚎声不绝于耳。

慕风之就站在那里指挥，哪个要逃了，哪个打轻了。敢把楚萧锦打成这样，不为他出这口气，就不是兄弟。

慕风之在那恶狠狠地指挥，只觉得还不够出气。自己上去揣了方脸男人几脚，直到管家提醒他，楚萧锦还等着救治。慕风之才从仇恨中回过头来，楚萧锦更重要。刚才他好像昏迷了，得快点找大夫才行。

他派人将几个赌徒绑起来，楚萧锦没醒过来不能放走。让车夫快马加鞭去最近的医院。车走了几里，他忽然发现少了点什么。

“刚刚那个小女孩呢？”慕风之问。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我问你们话呢？”

“不……不知道……也许是走了吧。”

慕风之:“……”

“连个人都看不住，萧锦醒来知道我把人放跑了怎么办?”

“她不是楚府的人吗？”

“不是，萧锦身边没见过这个人。”

“那……那怎么办……”

“凉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