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楚萧锦并未察觉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兴高采烈的谈自己在边疆三年的赫赫之功。

大漠的辽阔，凛冽的寒风。鹰要怎样驯服，马儿要怎样跑得快。一桩一件，慕风之和纳兰绝听得津津有味。

慕风之微笑道:“这一晃竟过去三年，流年匆匆。人生百年，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百年之后，也不知有谁会记得我们。”

纳兰绝拍了一下慕风之的肩头，“史书会记得，记挂你的人也会记得。”

慕风之折扇挥开，“我可没什么记挂我的人，除了父母就没别人了。但肯定是我先记挂他们。你呢，纳兰，你有什么挂心你的人吗？”

纳兰浅笑道:“没有。”

楚萧锦在这个话题上插不上话，便扭头问雨生:“你呢，你有没有什么牵挂的人?”

此话一出，空间霎时凝固。慕风之和纳兰绝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件事。沈云月表白楚渊那晚的修罗场，他们两像个电灯泡一样。全程不落，自然也目睹了雨生的人生尴尬时刻。楚萧锦那时在边疆，即使后来听说过这件事，但也不会知道那晚的气氛有的恐怖，堪称地狱修罗场。

不过说起最牵挂之人，除了父母手足，不就是夫妻了么。雨生父母早亡，没有亲人在世。是以，很难不联想到那个肃杀的夜晚。

他们两人正想要不要用什么理由巧妙的转移话题时，雨生自然而然地接了话。一时间，他们都看向雨生，想知道雨生牵挂的人是谁，连楚渊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雨生神色淡然地说道:“当然有，我的师傅。青来书院的厨子，你们见过的。”

厨子他们没有印象，但雨生说是楚萧锦将他留下来那天陪她来的那个厨子。他们就有印象了，胖胖的，皮肤很白。一看就有福气的一个人，谁能想到，几年之后。雨生与他们坐在一处了呢，世事无常。

见他们想起，雨生顺势提道:“要去看望一下师傅。”其他人自然没意见，只有楚渊。在雨生起身的时候，他也跟着起身。道:“我陪你去。”

雨生本来想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剩下的几人。见自己的君主都走了，他们自然要跟随。这么多大人物去，雨生怕师傅被吓死。便只能答应楚渊，并让楚渊一个人陪着就可以了。人多了，庙小，塞不下。

雨生和楚渊走后，他们三人在原地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此事绝对不一般”的表情。以纳兰绝为首的智囊，开始研究他们所发现的细枝末节。总结出来的结论是:“他们的关系觉得非同寻常。”

另一边，雨生加快脚步独自走在前面。和楚渊隔了有五米的距离，楚渊在后面赶她。雨生却越走越快，几乎用上了跑。

楚渊长腿迈开，几步并走一步。追上雨生，拉住了她的手臂。雨生转过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很明显，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楚渊无奈道:“雨生，你别走那么快。我又不会吃了你，我今天邀请你来，只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雨生拂开了楚渊的手，“奴婢当不起皇上这一句雨生，皇上还是称我为奴婢吧。另外，皇上有什么事请直说。”

楚渊道:“你就非得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吗？称呼之类的事，你和楚萧锦他们就不会在乎。”

雨生:“位分尊卑，皇上还是分清楚的好。皇上有什么话，请快点说吧。奴婢急着去看望师傅。”

楚渊:“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说。我说喜欢你的话，你不用有负担。我知道我之前拒绝过你，是我不对。现在我后悔了，曾经是我一叶障目。我希望你能够重新接受我，但你放心。我并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我会给你时间。”

雨没有丝毫犹豫，道:“皇上不用给时间了，我现在就能回答。我希望与皇上一刀两断，从今往后，各自安好。皇上如果真的为我好，请将卖身契还给我。从此以后，两不相见。皇上能答应我吗？”

楚渊抿唇，道:“不能。”

雨生听到答案后，问:“皇上笃定我会答应吗？”

楚渊道:“是。”

雨生笑道:“皇上何来的自信?”

楚渊闭口不答。

雨生回头重新往前走。“既然不能答应，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后面的路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师傅的院子。

雨生在院外喊师傅的名字，师傅听到后大声回到:“哎，我的乖徒儿。你回来看我了？我最近老寒腿犯了，腿脚不便。就不出去接你了，你快进来吧。”

雨生将门推开，走近房内。没管身后的楚渊，而楚渊长身立在院门外，没有进屋。

师傅在窗户暼到了一个人影，问雨生:“外面那是谁啊？怎么不让客人进来。”

雨生道:“没谁，一个朋友。好心送我一段路，等会儿就会回去的。”

师傅嗔道:“不像话，朋友怎么能让人站外面。快让人进来!”

雨生:“没事的，他很快就会走。”

师傅却已经发了脾气，不听她解释。要用东西抽她，雨生只得边躲边跑去外边。

走到楚渊面前，雨生道:“师傅不让客人在外面，你进去吧。”

楚渊道:“都听到了，可以吗？”

雨生:“?可以什么？”

楚渊不说话，就这般看着她。

雨生反应过来:“噢，当然可以啊。我不是出来请你进去的嘛。”

楚渊这才露出一个笑，迈腿进了屋。

屋内是用木板做的地面，家具也都是木头做的。虽不值几个钱，但屋里的一切都被打扫的很干净，不亏是常年在厨房里干活的人。

雨生的师傅身上有些肉，花白头发，是一个和蔼的长辈。

师傅前几年在书院初见时，是没有白头发的。岁月不饶人，如今白头发也长出来了。

师傅与楚渊有一面之缘，雨生在想师傅会不会把楚渊认出来。紧紧盯着师傅的神情，但师傅没有任何异常。还夸了句:“年轻人长的真好看，就像话本里说的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

雨生知道他这是没认出来，一面之缘，有隔了多年。不觉得也实属正常，到少了她再费一番功夫扯谎。

雨生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师傅，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面救出来的。”

楚渊朝师傅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师傅笑眯眯的看着他。

雨生:“师傅，这是我的朋友，大户人家的公子。”

师傅很高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越看越喜欢。于是问道:“这位公子，多大岁数啊？”

雨生嗔怪道:“师傅，你问人家这个做什么，这是别人的私密。”

楚渊道:“无妨，在下今年二十二岁。”

师傅看了雨生一眼，“看见没，人家都没怪我呢。”

雨生心说，等到他怪你的时候已经晚了。

师傅自顾自道:“二十二岁，和我们家雨生差两岁。”

雨生眉头一跳，感觉师傅要说出些不好的事，正准备打断他时。她师傅的嘴却极快，几乎脱口而出，生怕别人听不见。

师傅道:“年轻人你是否娶妻了啊？要是没有的话。不如看看我们雨生，她可勤快啦，手艺一绝，心底善良。小时候总要……”

“师傅!”

雨生怒目而视，“师傅你别说啦。”

师傅被吓得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楚渊淡淡道:“她小时候总要什么？”

“忘了说，在下确实未曾娶妻。师傅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他看了雨生一眼，意味不明。在此刻，却莫名有些暧昧

师傅仿佛被说的话有了底气，挺直腰杆道:“人家公子都说会考虑，不是我要说你。你都二十岁了，别的姑娘家，儿子都有两个了。你去边疆，一去就是三年没有封信。我担心你，也没个办法知道你的近况。”说完，师傅暗自抹眼泪。

雨生本想阻止师傅继续说下去，但看见晚年还要为他伤心，担惊受怕的样子。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师傅擦好眼泪，眼睛看着楚渊道:“她从小就心善，旁的师姐妹为了见达官贵人的机会抢的头破血流，她却总把机会给别人。捡些没人干的活做，如果不是我护着她。她吃了亏都不知道，她又是这些人里面最小的。人多了，难免受欺负，不是针对她一个人。”

“她们签的都是活契，别人都赎身走了。她今年才到期，今年却已经二十岁。在别人眼里，已经是老姑娘了，只有别人挑她的分。她去边疆，三年，和我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她死了还是活的，如今活着回来了。我只盼望她早些成家，不要再出去了。安稳过日子，我知道公子你。对你来说，雨生是高攀。但我看得出来，刚才在院里。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你是喜欢雨生的，我说的没有错吧？”

楚渊迎着师傅炯炯有神的目光，坦然点头。

“是。”

师傅道:“那就好，我从小把她养大。她孤苦伶仃，说句不要脸的话，我算她半个亲人。”

雨生:“师傅，您这是说什么话，您就是我的亲人。”

师傅:“你把我当你的亲人就好，我年纪也大了。你如果想我进土里的时候安心，就在我活着的时候，和这位公子成亲。你能答应我吗？”

“……”雨生垂眸不说话。

楚渊低头看她。

师傅恨铁不成钢道:“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在这位公子一表人才。人也温柔，又满心满眼都是你。”

雨生心想，他才不是。但是她不敢在这时忤逆师傅，怕给人气病了。

师傅确实被气到了，大口喘气，通气不顺。

雨生上前给他顺背好，什么事她都可以答应他。唯独这件不行，原因她也无法讲明。

师傅转过头与她堵气。

最后还是楚渊打破这个僵局，楚渊道:“能不能让雨生愿意嫁我，是我的事。我会努力的，师傅您放心，我一定尽力让雨生回心转意。”

师傅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转过头，脸对雨生说:“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我管不了你。但你也别太死板了，这位公子多好的。你们又是朋友，何不两全其美。你实在但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多考虑考虑一下，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可能此生也找不到像这位公子一样合适的人了。”

雨生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思绪。她低声道:“知道了。”

师傅满意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要回去了，我就不留你们了，有空多来看我。”

雨生:“嗯。”

楚渊:“多谢先生款待。”

师傅笑道:“这次我没款待你们什么，下次你们趁饭点的时候来。我给你们做我的拿手好菜——金玉满堂。”

雨生:“知道了。”遂挥挥手作别。楚渊走在她身后，看着只到他胸前的姑娘。一身翠绿色襦裙，像夏天清新嫩绿的竹叶。

“对了。”雨生转过头到着走路对楚渊说:“我师傅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年纪大了，做不得数的。”

楚渊看她一脸认真严肃模样，像张牙舞爪的小猫。笑道:“嗯。”

雨生看他笑，知道他没当回事。严肃道:“我认真的，他说了也没用。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楚渊见她炸毛，决定不再逗她。低头认真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