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雨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什么事都要他教的女子了。

他也好奇，边疆三年，她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于是他们又同行了一段路，他一直在探究她。

得知她学会了医术，还能独自医治病人的时候，他并不惊讶。雨生在东宫学医之事，是他点的头。当年她学医的情奋劲，他要有所耳闻。所以，看见是她救了楚正。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她为何会救，而是为何会出现在皇宫。

楚正恢复之后，想要留下给他花生酥的七七。为此磨了他好久，他答应了。但这个“七七”是他的一步暗棋。目的就是为了查出幕后之人，他从不信巧合之事，只觉得事在人为。

果不其然，借由七七这枚棋子。查出了幕后黑手景王，但他没有办法杀虞景王。此人是他的大皇兄，他只能将他贬去封地。

在寻欢阁遇见雨生时，他也颇感意外。没想到她能找到这儿，他本不想和他相认。但看见她被那大腹便便的油腻富豪缠住，他莫名有些烦躁。叫徐公公开了雅阁的人，唤人上来。其实他们假扮关系，可以有很多种。比如最合适的，公子与婢女。但看着那富豪对她动手动脚时，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种最莫名其妙的——夫妻。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那富豪不配，其实也不至于此。但看见雨生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时，他心里的那点异样感顿时没了。罢了，她误会就误会吧。

雨生并没有误会，她相信了这是情急之下不得不假扮的托辞，并且演的有模有样。扮演一个吃醋的夫人时，演的栩栩如真。他看着觉得好笑，也就没有打断她。

只觉得，她也太有意思了些。

后面他们找到了楚正，但小孩被伤了心，哭的凄凄惨惨戚戚。雨生说要带他放花灯，他没有反对。差徐公公买了一堆，每人手上有三个。

他写完了第一个，希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这是他宏大的愿景。

又写了第二个，希望国运昌隆，楚国代代延续下去，这大概是买一个皇帝都希望的。没有什么比子孙千秋万代，国家永不灭亡更让一个帝王心动了。

他写完了第二个花灯，看向最后一个却久久未曾下笔。他不知道写什么了，为百姓，为国家，为他自己，他却不知道求什么了。

他衣食无忧，站在权力的顶峰。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缺。毛笔上的墨迹干涸，他却迟迟未下笔。他抬起头，想看看他们写的什么。只看见锦衣华服的雨生低眉认真的写下自己的愿望，雨生如今一点也不像奴婢，到像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洗尽铅华，身上的坚韧便体现了出来，再没了以前的唯唯诺诺，畏畏缩缩之感。他不自觉看得入了迷。

直到雨生疑惑的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他才想起，偷看人写东西是不好的事。那花灯上的字最终也没看到，注意力都在人上了。但这次，他知道写什么了。看着远处变得越来越耀眼的人，他提笔。在第三盏花灯的纸条上写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那是他第一次察觉自己的动心，从此他对雨生便特殊了起来。未曾让任何人发觉，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但他隐藏的很好 ，就像雨生一没让旁人看出，自己喜欢她。即使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知道。

后来，他们一起下江南。他才知道她的老家是仓州翌县，也是从她口中得知。他们早就见过，在他少年时赈灾。他曾给过她一碗粥，也许是缘分使然。他们一起爬朝仙山，发生了一点意外。她被蛇咬了，他本想主动被她的。但一想，自己不能太过明显。毕竟曾经拒绝过她，如果冒然回头，只怕会吓跑她。

只是没想到，杨唤英那般体弱。连一个小姑娘都背不起，最后还是他背的。他闻着姑娘身上的体香，思绪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如何和她说，自己喜欢上了她。

那天回去，他思考了一宿，都没想出一个好办法。这事太匪夷所思，如果一个曾经拒绝过你并且没给过你多少好脸色的人有一天突然对你说，他喜欢你。你只会觉得这人是个笑话，或者是个骗子，唯独不会相信他的话。但他发现，他是真心喜欢上雨生了。

想了几天，辗转反侧，他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于是干脆不想了，放由自己沉沦。他将心思放在公务上，一天当三天用，查出胡舟元贪污的事。

为了朝政，也为了遣散一下自己烦闷的心情。他和杨唤英一起去胡舟元府上查案，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他没废什么力气就拿到了胡舟元贪污的罪证。

但他没想到，胡舟元会把雨生绑过来。当他看见雨生一席白裙在人群中心跳舞时，他第一时刻怀疑的是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但雨生偷瞄自己的那一眼。让他无法自欺欺人，他感受到了愤怒，滔天的愤怒要把他毕生的修养摧毁。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他没有把握能完好无损的待带两个不会武的人逃出去，即使有暗卫，胡舟元的兵力也有很多。

他强压着滔天的愤怒，招手让她过来。雨生为他斟酒对视的那一眼，他确定，那就是雨生。

他把她抱在怀里，她却瑟瑟发抖，显然是怕极了。她在人群中跳舞，被那些内心猥琐之人用裸露的目光肆意打量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中。他只感觉一阵一阵的怒火直冲天灵盖，等他回过神来 。他已经摔了酒杯，掀翻桌子。周围人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他知道胡舟元在试探他。但那一刻，他管他什么试探还是好意。

他双目猩红，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死!这群人都得死!”正当他准备鱼死网破也要刮掉胡舟元一层皮时，雨生悄悄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说:“不要这样。”

他看着雨生水灵灵的眸子，和带着哀求的目光，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话锋一转，已经是问客房在哪儿了。周围人发出暧昧的窃笑话促狭的目光，他都看见眼里，并且觉得讨厌至极。他将雨生的头深深埋在怀里，不让他看见这些恶心的目光。

到了房间，雨生一脸天真的问自己的处境。烛火映在她脸上，肤白如雪，眼明如星。很美，她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他却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看着眼前人呆愣的眼神，他有些得意，加深了这个吻。未了，他被人推开，顺势倒在了床上。

雨生没有上床，她还在纠结这个吻。等到她靠在床边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的把她抱上床。他自己找了个椅子睡，等天快亮时，他又把雨生抱回原位。

雨生以为他是喝醉了，酒后发疯。但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很清醒。只是不能太早告诉她，会把她吓跑。

回去之后，他斥责了暗卫，也下了新命令。雨生和楚正的安危同样重要，回宫以后。他更加注意她的日常，昭月宫每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都知道，自然也知道，雨生说不会再喜欢他那些话。

他算是知道，何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苏秦去找她，是他默许的。他知道苏家打的什么主意，也大概猜得到，苏秦见了雨生会说些什么。只是雨生的话，又戳了一遍他的心窝子。

三日后的宴会她没来，他在宴会上听那些大臣们说话听的烦。无非都是劝他早些娶皇后，盼着自家可以塞人进来。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只会娶一个心爱的人。

幼时父皇对母后的种种冷落，他都看在眼里。曾几何时，母后也是怀揣着憧憬嫁给父皇的。他们也曾相爱过，只是后来，几乎成了仇人。父皇杀了母后一家，母后临死前告诉他，不要像父皇一样。要善待那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女子。只是他回头的太晚，终究是没能赶上。

他没答应苏家，他立足于朝野。从来靠的也不是苏家一家，而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心腹，患难之交。楚萧锦等人才是他永远的心腹，是他年少时就交付身家，前程，性命之人。同时，他们的前程，性命也绑在他身上。他们才是永远不会背叛彼此之人。苏家吃了败仗，灰溜溜的走了。

他本以为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却没想。雨生来了，今天的主角来了。纵然她只是因为楚正的一封来的，他也开心极了。

借着酒劲，他屏退了众人。他告诉她，她的心事。她却只会躲，告诉自己，与她无关。怎会无关呢？自己为她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她却告诉他，这一切与她都无甚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他早就说过了。他想要的东西，不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会费尽心思，用尽办法得到。他和她之间，早已纠缠不休，他要缠着她一辈子。

这几日未曾去找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想，用什么方法。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出来见他，于是便用了今日青来书院之聚。

楚渊看着雨生，蓦然收回目光。

来日方长，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