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雨生最后在楚渊的御书房找到了楚正。得知楚正安然无恙，她本不想进去，但比不上徐公公的嘴快。

见她一来，徐公公大喊道:“顾姑娘来啦！”

“……”快得雨生都没来得及阻止。

紧接着，御书房里的人让她进去。被人点名进去，雨生骑虎难下，不去都不行了。

推开御书房的门，是楚渊在教楚正写字。看见她来，楚正停下了手中的笔。他定定的看着雨生，却没有向往日一样向她跑来。

楚正在和他保持距离，雨生在心里感叹，却知这是他们迟早要经历的。

他进到这房间时，楚渊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扫视了一番。见雨生没话说，他开口道:“三日后的宴会，你陪楚正参加。”

雨生心下一凛，低头道:“皇上，奴婢不想去。”

楚渊疑惑道:“为何不想去?”

雨生心想，你们定亲，老拉上我去做什么?心中诽谤，面上还是十分恭敬道:“皇上，奴婢前日偶感风寒，怕传染给别人，所以不去了。”

雨生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感染风寒的样子。雨生知道这个谎很容易被戳破，装病是最拙劣也是最高明的借口。成功与否，全看被撒谎的人是否认真。

雨生希望楚渊能够成全。

楚渊大约是看出来雨生装病的托辞，他没有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道:“随便你。”

雨生:“多谢皇上。”

楚正全程没有说一句话，雨生走的时候他也没有送。

雨生拍了拍衣袖，混不在意。

接下来的三天楚正一直在和雨生冷战，雨生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也没有去找过他，直到宫宴那天。

楚正主动来找她低头，他一个人还是害怕。楚正作为皇子，凡是大场面必定要出席。上一次这个时候，还是虞王在对他恶语相向。

如果在有这种场面，他五岁，口齿上肯定斗不过别人。即使楚渊能维护他，也不能帮他和人斗嘴。在官场，面对他人恶语是必需经历的。身边若是没个伶俐的，百战百输。

雨生收到他的道歉信时宴会已经开始了，信被改了很多次。可以看出，楚正写这封信的时候是非常纠结，别扭的。可能写了几个时辰，改了一次又一次，才把信封好，差人送过来。

道歉到的不是很真诚，雨生还是原谅他了。毕竟，他也没有错。如果是她，也会那样想不通。

雨生跟随宫女到宴会之地，鲜花掩面，觥筹交错。她到的时候看见楚渊坐在上位饮酒，一杯又一杯。眼神迷离，似醉非醉，就像那天晚上一样的状态。

雨生一出现，他的目光就像粘在雨生身上了一样。隔着无数人群，雨生也能看见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和似笑非笑的双眸。

他一直在看着她。

雨生有些局促的找到楚正的位置，站在他旁边。找到安身之地，雨生慌乱跳动的心才平静下来。

她抬头，却正好与楚渊对视。不过几秒钟，雨生飞快的移开目光，询问楚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渊今晚有些不太对劲。

楚正道:“今晚是皇宫女眷的宴会，先皇的妃子都来了。苏秦和那位太妃也一起来了，还有苏秦的哥哥苏泉。他们在宴会上强逼皇兄娶苏秦，还拿出了一个玉佩，说皇兄有另一块玉佩。”

楚渊确实有一块苏家的玉佩，苏家投诚时，曾以玉佩为证。这个雨生是知道的，但这和苏秦的底牌有什么关系，那玉佩明明是象征苏家权力的。

楚正咬牙切齿道:“坏就坏在这玉佩，他们非说这玉佩是一对。是苏家历任留给主人的，苏家家主一块，苏家夫人一块。皇兄是男子，不能入苏家，那就娶苏家的女儿好了。”

雨生明白了，这是在挟恩求报。他们是在提醒楚渊，当年楚渊没有母族支持时，是苏家义无反顾。如果楚渊大权在握，他们苏家要一个保证，用联姻来作为纽带。

雪中送炭时的恩情，确实是不报不行啊。

“太妃还帮着他们威胁皇兄，简直助纣为虐!”

楚正愤愤不平，兀自说着，一抬头却看见雨生在微笑。他十分惊讶，不理解地道:“雨生姐姐，你在高兴什么？这难道是好事吗？”

雨生闻言收敛了笑，“啊，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皇上他，应该答应了吧？”

楚正炸毛了，“皇兄他当然……”

“当然什么？”

剩下的话楚正没说完，他张大了嘴巴，里面能塞进一个鸭蛋。眼睛看向她后面一眨不眨，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手保持抬起的动作久久未曾放下。

雨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在眼前，眼若秋波，面如冠玉。

“你们都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宫女太监们已麻利的退下。徐公公和侍卫不见了踪影，就连楚正也麻溜地翻过桌子一路跑走。

偌大的花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楚渊雪白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他喝醉了。雨生能清楚的听见他的喘息声，他的声音也比平时更有磁性。

“你若问他，不如直接来问我。”

雨生现在谁都不想问，她尬笑道:“皇上听错了，奴婢不曾问四殿下什么。天色已晚，奴婢要回去睡觉了，告辞。”雨生行了一个不标准的礼，匆匆忙忙地要走。

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她回头，正好看见楚渊那双含情眼。楚渊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就是旁人说的含情眼，眼睛里像有星星。当他认真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眼里只有你，饱含无限深情。曾经无数次，雨生希望这样的目光能落在她身上。

如今这目光真的落到了她身上，她却不可置信。飘渺若风没有实质，抓不住，看不透。她想起楚正的那些猜测，前几天她还怒斥他不要胡乱分析，但此刻，胸腔跳动快要蹦出来的却是她。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雨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平常一样，不会过分加快。她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如果他真的现在喜欢上了她，她之前的三年算什么？

楚渊没有回答她，他一步一步走近雨生，雨生往后躲，手却被人拽住，越贴越近。最后，他的手握住雨生的手，将雨生的手贴近他的心口，自己的手覆盖在雨生手上，紧紧相贴。

他开口，一字一句从胸腔中吐出，吐字清晰。“我以后会后宫嫔妃三千，子孙满堂，流芳百世。但这一切都与你没有关系，是你说的么？”

雨生蓦然瞪大了双眼，连尊称也忘了，“你怎么会知道!”

楚渊好似怜悯般的看着她，“雨生，这皇宫里，没有一处不是我的眼线。”

言下之意，雨生在皇宫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一直都知道。

雨生知道皇宫的里会有他的眼线，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监视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

那她每天说的那些蠢话，他不就都知道。而且像看傻子一样，看自己嚷嚷说不喜欢他之类的话吗？

雨生傻了一般，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信息量带来的冲击。

“所以呢，皇上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雨生讨好似的问，希望楚渊只是喝醉了酒，说了些胡话。更希望他此时能酒醒。然而楚渊的下一句话，让雨生炸了。

楚渊一字一句道：“在胡府的事，我一直都记得。”

雨生不可置信，他一直都记得？包括亲她的事？所以楚渊到底想说什么，他喜欢她，他是故意亲她的?这太匪夷所思了，比鬼故事还可怕。

楚渊的思维显然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他的眼眸似水，眼中的温柔将人牢牢缠住。“雨生，我没有答应她。”

雨生回过神来，清醒了一些，声音清冷道:“答不答应苏姑娘，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皇上不用告诉我。”

楚渊似乎被这话刺了一下，眼眸中带着伤痛，他轻声道:“雨生，你不要这么凶。”

如果不是这张脸未变，雨生几乎要以为她面前的人不是楚渊。她被眼前这人看了这么久笑话，难免有些气。一时间也忘了他是皇上，带着怒气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楚渊神色认真道：“我想和你说的，一直都很明显。”他停顿了一会儿道:“楚正猜的都是对的。我确实是，喜欢你，想保护你，想把你变成我的!"

他说的分外认真，雨生却一个字都不信，她觉得这是天方夜谭。雨生不欲再与他争辩，转身想走，却被人扯住手腕，一把拉入怀中。

楚渊紧紧抱着她，不让她挣脱分毫。他微哑的声音落在雨生耳盼，微痒。

楚渊道:“我知道我说的话，你全都不信。也知道你对从前的事，多有芥蒂。这是人之常情，我也在所难免。但请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从你回宫的那一天，我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你身上。后来，更是无可避免的被你吸引。胡府那夜，不是酒后乱性，是酒后吐真言。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想携手一生之人就是你。”

他将雨生的手紧紧贴在心口，“你说我会后宫嫔妃三千，我承诺，不会的。我向我的母后发过誓，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心爱的姑娘。”

“这些日子，你说的话，我都知道。听见你说不会再喜欢我，我很伤心。辗转反侧，吃不下饭。”

“当年的事，是我抱歉。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追回你的机会。

楚渊说完，就放开了禁锢她的双手，那双好看的含情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雨生。而雨生一脱离控制，什么也没说，拔腿头也没回的飞快跑掉了。

楚渊握着她的手说喜欢她，多么可怕的事，雨生死了都不敢做这样梦。如今真实发生了，她却只有一阵恶寒。当初他将她的真心弃之如敝，可曾想过会有这一天？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