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徐公公说的有道理，如果一个人用你的软肋威胁你。除非你没有软肋或者软肋无懈可击。否则，神佛无用，唯有自救。

而楚正的软肋，千疮百孔，等着别人来攻击。

“四殿下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雨生问。

徐公公摇了摇头，“大夫说，药的毒性很强。虽然及时救治，但还有残余毒素在体内，他们只能开药调养。至于能不能活，要看殿下今晚能不能醒来，也就是殿下本人想不想活。”

接二连三被信任之人背叛，谁能不伤心呢？

雨生希望他能够醒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凡人终死，黄土枯骨。正因如此，那些活着的岁月，才更应该被珍惜。

雨生看向一旁静默而立的楚渊，问他:“是虞王派人做的？”

楚渊轻微点头。

雨生问道:“皇上会怎样处置他？”

楚渊看见雨生清亮的眸子，十分残忍而现实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不能杀他。”

雨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结果。问:“不能杀他，总得有处罚吧。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难道就算了吗？”

楚渊:“不会，我会让他前往封地。罚俸三年，杖二十。”

雨生:“什么时候?”

楚渊:“明天。”

雨生点点头:“好。”雨生思索了一会儿，半晌后，像下定决心似的对楚渊说:“你昨天和我说的掌事宫女，我想试一下。”

楚渊意外道:“你想留下了？”

雨生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走。他刚被下毒，生死未卜，下毒之人又是他的养母。我想尽力陪着他，但做不到不离开。”

楚渊:“所以……”

雨生:“所以我打算先留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掌事宫女的位置可以给我吗？”

楚渊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抚眉。说:“我想一会儿吧。”

雨生以为是她之前拒绝的缘故，道:“不是掌事宫女也可以，普通宫女我也可以的”

楚渊没回应，看了一眼唇色发白的楚正。道:“等他醒了再说。”

雨生只好闭嘴。

太医院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直到深夜，太医看见楚正蜷缩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睁开了双眸。

雨生在他床前，问:“你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楚正直勾勾的盯着雨生，口未先张，眼泪已经先留了下来 ，大滴大滴的泪珠滑下。他哑声说:“雨生姐姐，我没有母亲了。”

雨生也红了眼眶，“她从来不是你母亲，不要为她伤心。”

楚正:“她虽然对我不好，但养了我五年。我不想她死，却从未想过，她会害我。”

雨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因金银财帛动心之人是大多数。我们无法改变他们，只能管住自己，留不住的人就随她去吧。”

楚正轻点了头，听进去是一回事，行为动作又是一回事。楚正轻声问:“雨生姐姐，你要走了吗？”

雨生:“你想我走吗？”

楚正眼圈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可怜。他说:“我当然不想你走。”他吸溜一下鼻子，“但是，我不能圈住你。雨生姐姐，你想走就走吧。”

雨生心情复杂，没说走也没说不走。而是轻声说:“我在想想吧。”

楚正灰暗的眸子突然有了神采，他挣扎想起身。被雨生按下去，被按下去仍不安分。他激动地说:“雨生姐姐，你要考虑留下来吗？”

雨生:“我还不确定，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我想留在昭月宫中当宫女。”

雨生看向楚渊。楚渊没点头，而是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说:“当先生吧。”

雨生惊讶的看着他。

楚渊解释道:“你不是不想当宫女?”

雨生确实不想当宫女，但她没想过她可以当先生。皇子的先生，从未有过女子的先例。而且她以为，楚渊是不愿意让她当掌事宫女。没想到，是想让她当楚正的先生。

楚渊低沉的声音道:“你的学问师从兰宾先生不是么？”

雨生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这和她当皇子先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楚渊:“兰宾先生曾是当朝探花，有过功名在身。但身体不好，常年疾病缠身。所需药材皆是名贵中药，兰宾先生家贫，靠自己考取功名做官的。俸禄并不足以支撑他购买价格昂贵的药材。幸得将军府垂怜，为他寻得珍贵药材，长年不断。可以说，他是靠药续命的。为了报答将军府的恩情，他在将军府做楚萧锦的幕僚。你竟一无所知吗？”

雨生摇头，她丝毫不知，先生从未对她提过。

楚渊:“也许是先生不喜欢提，不知道也无妨，现在知道了。先生的学识，可以教皇子的。你做为他的徒弟，教一个五岁稚童当然不成问题。楚正长大后，我会再为他找老师的。”

雨生还是不放心，“前朝从未有过女子当皇子先生的先例。”

楚渊听见她说这话，微笑道:“没有关系，我说的话，谁敢反驳。”

雨生当楚正先生的事就这样敲定，她还没意识到，她掉进了一个坑。没有先生是做一个月的，但是没关系。她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走。如果想走，相信楚正也不会拦着。楚正不会，楚渊更不会。

翌日，圣旨便下来了。雨生接过圣旨，正式成为昭月宫中的人。楚正一早被送回了昭月宫，尽管醒过来了，他还是很虚弱，要静养。

所以雨生一个人去挑选昭月宫中的掌事宫女，姑姑们听说昭月宫选人，一早就在外侯着。雨生在一拨又一拨人里选了一个看起来较为憨憨的宫女，她叫彩云。

在一圈又一圈人里，不乏有机灵的，胆大的，心细的。但是彩云，她在这个别人都十分重视的选拔里，打瞌睡。

皇宫上下都知道，皇上对昭月宫的主子很好。如果进了昭月宫，就能时常见到皇上。说不定有机会能一步登天。

所以都卯足了劲表现自己，唯有彩云，漫不经心。在一众花孔雀中显得尤为突出。

顾氏被扣留在皇宫，楚渊没对她做什么，只是将她关起来。顾氏的家人却跑过来闹了。

他们说自己是四皇子的亲人，门口的侍卫也不赶他们，就通报给了昭月宫。

楚正看到这个信息，没有什么情绪，仿佛早已料到。只是说，不见。

雨生劝他，去见一面吧。总要面对的，顾氏在房里不吃饭，闹绝食，不可能一直关着她。

楚正同意了，两人来到顾氏住所。顾氏正在偷偷吃饭，见到楚正。她破口大骂，说他没有良心，自己养了他五年，结果把自己的养母关起来，良心被狗吃掉了。

雨生冷冷道:“她是皇子，凭你和虞王一起加黑他这一件事，就足够诛九族。”

顾氏明显被说的有些害怕，却还有嘴硬道。“没有我他早饿死了，虞王说不会害他。就吓一吓别人而已。再说，谁叫他不管我。我快被讨债的逼去要饭了，他也不送点银子过来。”

雨生冷冷的看着她，“你养大了他，是因为他亲人临终前给了大笔银子。你虽然让他活下来，却没有好好对待他。亲生孩子也不至于五岁天天干活，动辄打骂。他给过你银子，不过被你丈夫赌掉了，如果你想和离，四殿下也会帮你，是你自己不要。如今反过来倒打一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顾氏嘴皮子说不过雨生，便开始撒泼。说自己不容易，皇家无情之类的话。听的旁边的宫女都摇头，如果不是因为四殿下，敢辱骂皇室的人，早就死了一百次。

从头到尾，楚正一言未发。静静地看着顾氏像个疯子一样，直到顾氏说养了个白眼狼，不如从未养过的时候。

楚正死死地盯着她，问:“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怜悯，可曾有那么一刻真正心疼过我?”

顾氏见楚正好不容易理她，更精神了，指着他的鼻子骂，“没有，从来没有，我恨不得你死。”

楚正红了眼眶，目眦尽裂。“好，很好。我现在就放你出去和你的家人团聚，但是从今往后你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来找我，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氏听见她可以出去，喜笑颜开。楚正平时也不太愿见她，自从给过她一次银子之后。这次还是她千求万求求来的，而那个虞王，出手大方，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只要那个老鬼不赌，她下半辈子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不用来这里找楚正，而且就算用完了。她相信，只要她再哭一哭闹一闹，楚正肯定会放她回去的。楚正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孩子，她这样想，开心地出宫去了。

留下楚正在原地，眼眶又有泪滑过。雨生拍了楚正的肩，“你还会在意她吗？”

楚正道:“不会了，不会了。我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

雨生:“好，我们回去吧。我给你选的掌事宫女，是彩玉。一起去看看。”

楚正:“嗯。”

两道身影一高一低并排离开，影子被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