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雨知秋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四殿下当然不会出现，她们等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大皇子。不，现在应该称景王爷。

景王爷显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他一出现，寻欢阁的老鸨就开溜了。徐公公跟着老鸨，看她进了一间房间，景王紧跟着进入那间房间。

徐公公向楚渊打了个手势，雨生不明白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楚渊却提溜者她的衣领，用轻功从窗外飞上屋檐。

雨生在屋顶上摇摇晃晃，楚渊却如履平地。不多时，他已经扒开一块瓦片。扒开瓦片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洞，洞对应的地方正好是景王进入的房间。

景王和老鸨说话声从洞口传来，雨生也好奇的趴过去听。

景王:“人在哪里？”

老鸨:“在后院的暗室里。”

景王:“这一路上没有被什么可疑人物发现吧？”

老鸨:“有一个进来找人的姑娘，很年轻。她说自己有一个很大的靠山，二楼雅间一位俊俏的公子把她带走了。不知道她找的人是不是你要抓的人?”

景王:“那人有什么特征?什么长相?”

老鸨:“没什么特征，女子长相清秀，像个小家碧玉。那位公子才是长的好看，奴家开店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如此俊美的公子。”

老鸨迟疑了一下，“不过，要非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位公子衣着华贵，衣料用的是上好的云锦。玉佩的成色也好，通身贵气。那位公子说话之后，满屋子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景王把茶杯往地上一摔，骂道:“蠢货，人找上门了都不知道!”

老鸨:“啊…怎么会，难道她们就是要找那位小公子的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景王:“他们现在人在哪?”

老鸨:“在二楼三号雅间。”

景王:“你先派人去拖住他们，我现在要把人带走。”

老鸨:“人在后院，我派人带你过去。”

脚步声渐远，楚渊把洞口堵上。将雨生提溜回雅间，刚坐下，老鸨的敲门声就响起。

老鸨带着清一色的美女在门口，脸上堆满笑，谄媚道:“哎呀，公子在这许久也不曾点客。这不，我给公子送过来了。看看这些姑娘们，各各都是百里挑一。平时我可不轻易拿出来，今日看见公子也是个财大气粗的，公子不如给姑娘们个机会，让他们伺候伺候您?如何?”

楚渊轻声道:“不用了，今日我家夫人在这，回家她怕是要生气了。”

老鸨怀疑道:“你家夫人是？”

楚渊看了一眼雨生，但笑不语。

雨生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演戏。于是她指着老鸨骂道:“你这人，为老不尊。诱得我家夫君来青楼也就罢了，如今竟要当着我的面给她塞人，把我放在何处。快带这你这些姑娘走远些，否则小心我砸了你这寻欢阁，让你再没有寻欢之处。”

老鸨半信半疑道:“你们真是夫妻?”

雨生:“你看不起谁？”

老鸨:“夫妻俩来青楼找乐子么？”

雨生:“我们夫妻俩的情趣，你管不着，我就是来捉奸的。怎么了!”

听到是来捉奸的，再看那位公子一脸无言以对的模样。老鸨有几分信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尴尬赔笑道:“这位公子仪表不凡，想不到竟然如此惧内。”

雨生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母老虎?”

老鸨赔笑道:“不敢，不敢。我这就走。”

老鸨带人撤走并将门关上，但并未走远，就守在门口。

雨生问:“皇上，他们就在门口，我们怎么出去。”

楚渊答道:“走窗户。”

话音刚落，楚渊提溜着她从窗户飞出。落到地上，从后门悄悄而出，老鸨丝毫没有发觉。

楚渊带着她绕到了后院，徐公公和暗卫正好顺利将楚正接出，几人悄无声息的从后门溜走。

到了一处茶馆停下，几人进入茶馆。要了一间包厢，将楚正放在床上。

楚渊扫视一圈周围，确认安全后道:“方才，不易打草惊蛇，所以出此下策。”

雨生点头:“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

楚渊将头别到一边，“我没有解释。”

雨生:“嗯，四殿下还昏迷着，现在怎么办？”

楚渊:“等。”

雨生:“等什么？”

楚渊:“等官兵。”

徐公公解释道:“寻欢阁里面都是景王殿下的人，人数太多，即使有暗卫。也不可硬碰硬，知道幕后主使是谁，等官兵将寻欢阁包围，审问即可。”

雨生:“嗯，明白了。”

雨生将目光放至窗外，眼角余光只见一道黑色身影闪过，忽然，冰凉刀尖已至眼前。被楚渊随手扔过来杯子挡开。下一道剑影飞快而至，雨生堪堪躲过，紧接着，无数黑影飞入茶馆二楼。

楚渊和黑衣人打斗起来，迄今为止，也是雨生第一次看见楚正身边的人暗卫出手。黑衣人人数众多，显然是有备而来。但暗卫功夫高超，因此两边打的不分伯仲。

雨生和楚正被徐公公护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些想上来抓他们做人质的，都被暗卫挡住了。

黑衣人虽然人多，打斗却仍然十分有章法。想用消耗战，以人数取胜，等楚渊一行人精疲力尽时，一网打尽。

所以他们轮番进攻，用的是车轮战。雨生因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他们打斗，发现旁人容易忽略的一个点。黑衣人在使用车轮站的同时，同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围在中间，密不透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处在意。

不用心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而一般被重点保护的，就是刺杀中最关键的存在。对方必然是黑衣人中的领头人，失去了他，黑衣人就会失去主心骨。

雨生正准备告诉楚渊时，却见楚渊早已发现。找准时机，一击毙命。从人群中飞出，如天神般落地在高大男人面前，冰冷的剑锋已至他脖颈。

徐公公趁机高声道:“你们主子的命在我们手里，快住手。”

黑衣人全部不敢轻举妄动，那名高大的男子只能道:“全部住手。”所有黑衣人立即停下，却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

双方僵持住，领头人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你们放了我，不打了，我也放了你们。否则，今天我们鱼死网破。”

正在这时，茶馆外传来巨大声响。紧接着，听见官差的声音，“皇上有令，寻欢阁有人与逆贼勾结。加害四皇子，现将寻欢阁查封，所有人不得出入，违者杀无赦!”

官兵将寻欢阁查封，茶馆与寻欢阁只有几步之遥。这也就意味着，这位黑衣人的主谋，已经失败了。

可惜他还嘴硬道:“放我走，不然我与你们同归于尽。”

楚渊笑道:“到现在，你还不束手就擒吗？嗯?或许我该称你为大皇兄?”

黑衣人蒙面之下的脸神情骤变，他惊恐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楚渊道:“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你安插的宫女什么暴露，我就什么时候知道。官兵不过几分钟就会过来，你已经输了。”

景王:“只要我没死，我就不会输，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他眼神凶狠的盯着楚渊，一字一句道:“凭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坐上了这皇位。顾家倒了，我母妃死了，我的封地也在千里之外的穷苦之地。凭什么你可以得到这么好的东西。从小到大，向来如此，老头有什么好东西都偏心着你!而我，却要千辛万苦才能拿到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

这话其实很没有道理，自古成王败寇。楚渊饶他一命，他却得寸进尺。

楚渊没有理会他这番话，与故步自封之人对峙，不过是浪费口舌。

他平静地道:“所以你认为，绑架楚正，就可以威胁到我？”

景王阴狠的笑道:“当然不是，你不会以为我天真的以为就凭一个小孩就能让你退位吧。我只是单纯的，让你不痛快的事情我都想做。”

“哦，是吗？你还不配。”

“我给你两个选择。”楚渊道:“今日回你的封地，永不得入京。或者等官兵来，背上一个篡位的名声。”

景王眼神飘忽，猜疑道:“你居然不杀我?”他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也是，天下称赞的仁慈的好皇帝，怎么会想被一个杀兄的骂名。”

徐公公十分厌恶的看着他，大声道:“皇上都发话了，景王还不走？要不然就留下来试试监狱十八酷刑。”

景王脸色急剧一变，对剩下的黑衣人说:“我们走。”

他说完之后，黑衣人鱼贯而出，如潮水般褪去。茶馆剩下他们几人，官兵也在此时赶到。

为首的官兵跪下道，“微臣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楚渊:“无事，将寻欢阁的老鸨和一名叫七七的人带来见我。”

“是。”

片刻后，老鸨和七七被人带来，头发披散，衣衫凌乱。两人一见到楚渊，立即跪地求饶。

楚渊挥了挥手，让徐公公审的意思。

徐公公:“你们是如何与景王认识的?最好说实话，上一个在我这发誓的人，已经食言了!”徐公公眼珠一直盯着七七。

老鸨哭道:“奴家不认识他，他给了奴家一大笔银子。让奴家帮他藏两个人，奴家贪财心切，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绝对没有谋害，四殿下的意思啊！”

“你呢？”徐公公对着七七问这句话。

七七一脸恐惧的样子道:“奴婢是被景王威胁的，如果不帮他，景王就要杀了我。”

徐公公眯眼道:“真的？”

七七千真万确道:“真的!”

徐公公冷笑一声，“我们的人查出，你是景王的线人，曾多次为他传递情报。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对你一无所知?”

徐公公讥讽道:“刚才是最后的机会，你自己不珍惜。”

七七如遭雷劈，万念俱灰中她似乎看到一直躺在床上的楚正动了一下。她非常清楚，全场所有人中楚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便疯了似的喊到:“殿下救我，四殿下救我!我不想死，殿下救救我!”

没来得及拦住她，她狮子般的吼叫声已经把楚正吵醒了。

楚正迷迷糊糊的醒来，他只记得自己被迷晕了。醒来时却看见一大堆人在他床前，即使他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当她看见七七向他求救时，也只是冷冷的暼了七七一眼。

楚正声音冰冷，“但凭皇兄处置。”

唯一的救命稻草没了，七七不可置信道:“殿下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对你那么好，你忘了，整个御膳房只有我会给你吃的。别人都不理你，你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是我，只有我会理你，还冒着被毒打的风险给你食物，你怎么可以不救我？”

七七言辞越来越激烈，骂楚正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在七七的辱骂中，楚正爆发了。

“够了!!!”

楚正盯着她道:“对我好?会让我食物过敏差点没了性命?对我好会迷晕我，将我送给皇兄的死对头？你是不是以为我年纪小，好骗。”

他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年纪小，我不是蠢。你对我的好，只不过是有利可图。一切建立在我的价值之上，一旦我没了价值。你就可以像今天一样，将我随手送人。甚至你那点所谓的“好”不过是你步步为营的手段。”

他眼神冰凉，像在看一个死人。“你这样的人，让我感到恶心。”

七七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因为她知道，她没有机会了，她被人拖了出去。而她这一出去，必然活不了。

在交错对视的视线中，雨生怜悯道:“没有人值得为你付出一而再再而三的真心。”

当真心被践踏，付出的代价何止当初。

剩下的这个人，……楚渊道:“寻欢阁永久查封，资产充公。”

老鸨闻言如出一辙地瘫坐地上，失魂落魄。寻欢阁是她半辈子的心血，资产充公，回归白身，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楚正。雨生知道他心中难受，安慰道:“人心如此，这不是你的错。”

楚正抱住雨生，刚才表现得很冷硬不近人情的人，此刻眼泪像断了线的风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求皇兄将她调到我宫中，成为我宫中的管事宫女。在今天之前，我还以为她是我的七七姐姐。她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给她，她却联合别人出卖我，可我对她是真心的啊……”

雨生无奈道:“世事如此，你们不是一路人。她配不上你对他的好，不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哭。”

楚正喃喃道:“我知道，我就是，想不通……”

楚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经历诸多世事。比一般同龄孩子要早熟，可不管如何早熟，他也只有五岁。被信任的人背叛，寻常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一个孩子。

雨声温声道:“想不通就别想了，你不是出来看花朝节花灯的吗？现在正是百姓沿河放花灯的时候，我们出去看吧。”

雨生朝徐公公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半拖半抱地把楚正带出了房间。

原本他们要注意宵禁时间，现在有楚渊，可以不用注意。

夜幕降临，天黑如墨，唯有璀璨繁星点缀。

小桥流水边，年轻的公子小姐随小厮与至交好友结伴而行。沿街叫卖的商贩随处可见，花灯如昼，华灯初上，正是美景如画，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潺潺水面上已经飘浮着几盏花灯，花灯顺流而下，带着主人美好的愿景一起走向心中的神明。

徐公公在商贩那里买来了一堆花灯，每个人都分到了三个。雨生有两个荷花灯 ，一个桃花灯。

“可以把愿望写在纸上，放在花灯里，愿望和花灯会一起随流水被送给花神姐姐。”雨生轻声对楚正说。

在大街上，楚正已经不哭了，他不好意思哭。眼睛却还是红的，楚正肿着眼睛问:“我写什么愿望，花神大人都会帮我实现吗？”

雨生:“只要你努力，一切都会实现的。”

楚正:“好，那我要写……”

“等等。”雨生打断他说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只有你一个人能知道。”

楚正点头，“嗯，嗯，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写。”

楚正拿笔埋头写愿望，边写边问雨生怎么不写。

雨生其实不想写，类似的形式，她已经写过很多了。

三年前中秋节的孔明灯，两年前宁庙的许愿木牌。只不过她许的愿，都是和楚渊有关。

雨生不想写，却也无意扫楚正的兴。提起笔，决定写点别的。雨生想了一下自己还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开医馆是一件，离开京城是一件。貌似就没有别的了，如果非要挤出一件事凑满第三个花灯的话，那就是，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简单几笔，很快就写完。

雨生停笔时，楚渊还在写。他写的很长，大约是关于国计民生的。

等四人写完停笔，河面上已经有许多花灯。花灯首尾相接，形成一条光的长河。雨生将自己的点点星光放入河水之中，其他三人也接连放入。

身边有无数来放灯的男男女女，人流来往不熄，星光不灭，万家灯火也不过如此了。

四人静静地在河边看了一会儿，此刻，他们不像皇宫里的人。像某个家族出来游玩的公子，仿佛真正的融入寻常百姓之中。

一个手提花篮的小女孩忽然走到楚渊面前，道:“大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今天可是花朝节哦，你所想的事，花神大人都会帮你实现的。”

雨生嗤笑道:“谁教你怎么说的?”

小女孩摇摇头:“没谁教我这么说，大家都是这样的，不信你看。”

顺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看见，是一座洞桥，桥上立着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大多是一男一女，他们相互倚靠，手牵着手，也有些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

显然是银汉迢迢，金风玉露之情。

小女孩:“大家都买花，大哥哥你不买吗？”

雨生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位大哥哥的……”

“我全都买了。”一个清润的嗓音道。

雨生错愕的看着楚渊，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知道，事实肯定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个样子 。但她不明白，楚渊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公公很快掏出一锭银子给小女孩，笑容和蔼的把小女孩送走了。

雨生不确定这花是不是给自己的，迟疑道:“皇上你为什么……”

楚渊将修长的食指抵在嘴唇，“嘘，在外面，叫我公子。”

雨生茫然的点了点头。

“公子。”

楚渊解释道:“小女孩的衣服上破了个洞。”

雨生疑惑的看着他，显然是不明白 ，这与买花有什么关系。

楚渊的脸有些红，轻咳一声道:“她的家境应该不是很好，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在桥边卖花。天色已晚，我全部买了，她就能早些回家。”

雨生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

楚正全程当吃瓜群众，一声不发。见两人不说话了，立即道:“皇兄你这花买了，就送给雨生姐姐吧。”

楚渊抬眼正视道:“如果她愿意，自然可以。”

楚正:“雨生姐姐，雨生姐姐，你快收下吧，皇兄第一次送花给女生哦。”

雨生心想，“我比你清楚。”

楚渊不是那种会花心思讨女生欢心的人，从他和沈云月的相处中也可以看出。

花是无辜的，况且那花真的好看。是一大捧万寿菊，深黄和浅黄，很明艳的颜色。花瓣晒干可入药，雨生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万寿菊不仅好看而且可以入药，真的是个宝贝。

雨生捧了一大束花，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也许是因为花好看，也许是因为这一行人好看。雨生他们几乎快成为一道风景，被人围观。

有人朝楚渊丢手绢……

开始是一个，两个，到后面人越来越多。他们几乎是躲着跑到马车，马车飞快架驶，比以往用了更少的时间回到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