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敲门。
“生鲜速递到了!”
签收完,正往门里搬的,有人到了近前,一抬头,就看见那张俊朗的脸。
她愕然,下意识地就要关门,却被他抬手挡住。
那手卡在门框上,被门挤到,瞬间就变红变紫。
“哎呀!”她惊呼,他是琴手,手最是伤不得。她立即松开门扇,“对不起,我……”
“不要紧,不疼。”他甩甩手,冲她笑着,抬脚入内。
她步步后退。
“这个!”他瞥了眼她手里的银色生鲜袋,摘下肩上背的大提琴、登山包放在玄关处,“你要做鲍鱼汤吗?”
闻言,她没有答话,却是立即进了厨房。
他跟过去,“鲍鱼跟莲子百合很搭,我……”
“你站着,别动。”她没有回头,忽地开口。
他愣住,停了步子,就立在厨房门外。
自己厚着脸皮又来,多少有些死缠滥打的意思,现在虽没被赶走,但也不知会被如何处置。
正忐忑着,就见她放下鲍鱼,开了冰箱,取出个冰袋,去卫生间拿块干净毛巾包了,交给他,“快敷上!”
他又是一愣,呆立着,没动,只望着她。
她急了,“你的手!”
说着一把拿过那冰包,敷在他红紫的左手上。
冰气令人清醒,他回过神来,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笑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我……”
“你不能有事。”她垂着头,白皙的脖颈在黑发下微颤。
这话里有歉意,有她不自知的牵挂,忧心,他听出来了,忍不住抬手,很想拥住她,又怕惹恼她,犹豫着,慢慢放下,只低低唤她,“林蔚!”
熟悉的松香冲入鼻窍,她吸吸鼻子,忽地注意到他身上穿的白衬衫有浅黄的印子。
好像是水印。
棉质衣衫见水,若不及时清洗就会留下印痕。
她忍不住道:“你淋雨了?”
“哦,那会雨大,伞不管用。”他含糊道,顺势提出请求,“那个,我能洗个澡吗?”
不等她回答的,他的肚子咕噜噜一阵乱叫。
“你还没吃饭?”
是的,他从万城坐高铁回来,直接打车赶到她家,已经五个多小时,水米不沾,早上的自助餐早就消化殆尽。
但他否认,“吃过了,只是吃得少,又饿了。我一会儿叫个……”
她打断他,“洗澡吧。”
手疼,他只急急冲了个凉,冲掉身上的黏腻与疲乏,就回到了客厅。
面香扑鼻。
他一怔,就见林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碗西红柿鸡蛋面。
“吃吧。”林蔚放下面,又拿了碟酱牛肉放在餐桌上。
孟鸿心中涌上热流,正要说什么的,她又轻轻开口,“吃完就走吧。”
他默然拿起筷子,吃得很慢,她则快快收拾起来,把那西装、拖鞋、浴巾分别装在塑料袋里,再放进个纸提袋里,放到他琴盒旁边。
这是要扫他出门了!
他不懂,纳闷的同时更觉委屈。
“我过两天就回来了,那个,我……”
“回你自己的家!”她打断他,“以后都不要来了!”
“为什么呀?”他看着她,声音提高了三分。
女人心,海底针。他真是有些不懂她了,若说讨厌他,一开始就不会收留他,现在也不会煮面给他吃,但为何又要一而再地赶他走!
面对质问,她微微一颤,继而硬着声音道,“我不喜欢家里有生人。”
生人?孟鸿愣住。
他放下筷子,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立在阳台的她,“我们不是朋友吗?林蔚!”
“就算不是朋友,也是熟人吧?”
林蔚很想否认,但“不是”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看着大步而来的他,她本能的后退。
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再退一步,就撞上了窗台。
台石的冰凉穿透衣衫侵入肌肤,台石的冷硬硌疼了腰肉,她不由打个哆嗦。
他看着,心疼不已,更恨自己的鲁莽。
他上前,一把将人拥进怀里,“对不起,林蔚!”
没有挣脱,没有回音,只有颤抖。
她整个人颤抖如风中落叶。
他怕她坠地,只好抱得更紧。
两人的影子,铺在地上,呈一道粗线。
风,悄悄地闯了进来,吹动他们的头发,衣角。
窗外有人语笑声。
林蔚却只能听见他的心跳,沉稳有力地,一下一下,抚平她的慌乱与不安。
她慢慢镇静下来,慢慢开口,“你都不跟我说。”
孟鸿一怔,以为她知道自己去万城的事,刚要道歉,就听她又道,“你去百花小学,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压根没拿我当朋友。”
“不是!那时……我只是,只是担心……”他急着解释,却是越描越黑。
“如果不是我去三官庙,撞见了,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她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嗡嗡的。
“不是,我打算……”他忽地打住,一个念头闪过,他急急扶起她,望着她的眼睛,“你想知道?”
这话提醒了她,她凭什么想知道呢?就算是朋友,他也有**权。
她垂眸,一个“不”字没出口的,他已笑起来,“我告诉你,都告诉你,以后我去哪儿做什么,都会告诉你!”
“你不要生气了,林蔚!”
她不应,他圈住她,俯首,额头抵上她的,“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他一直问,就像个复读机,林蔚受不了了,只能点头。
“谢谢你,林蔚。”他笑得更灿,牵着她坐回沙发,把去百花小学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把要去岩市编曲的事说了一遍。
她催他出发,“别让袁经理等了。”
“没事,他不会……”
“工作就是工作,必须守时。”
孟鸿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说今日过去了,但已然无法改口,于是只得起身。
临走前,把那碗冷掉的面拿微波炉打热了全部吃下。
合上房门,看着那个他怎么也不拿的纸提袋,林蔚忽地笑了一下,想了想,把那黑西装取出,又挂到阳台晾衣架上。
第二天一早,电棍与防狼喷雾就收到了,她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但无事发生,代军铠并未再来寻她。几日后,她的心又放回了胸腔,如常生活。
准备新漫画《如意》的素材,送女儿学琴,料理一日三餐,清扫,时不时地与赵岚见面,听她说家长里短,新铺准备,新铺子已盘下来了,正在收拾,小范监工。
看似如常的生活,也有不同。
她的手机时不时地闪动,是他的微信消息。
“今天有点热,30度,开了会空调,又冷,只能关了。”
“晚饭焖面,袁大厨的手艺,很好吃。”
“曲子出了一版,但不满意,还得改。”
“下雨了,小雨,滴滴答答的,好像小鸟啄在窗扇上。”
“园区的牡丹花开了,有一种绿色的,第一次见,好漂亮。你看看!”
…………
诸如此类,全是琐事。
林蔚看了,不知如何回复,且她看见时都距那消息几个小时了,索性直接不回复。
但她面上的笑容日多,不自觉的那种。
赵岚瞧着,忍不住问她,可有好事。
她含糊点头,说素材基本齐了,六月就能开画。
“今天不加班!”袁鹏夺下孟鸿手中的笔,“跟我去喝酒。我发现了一家新酒吧,很不错。”
曲子已改了三次,孟鸿依旧不满意,但他想赶在六月前完工,只能抢时抢点。
他摇头,“别耽搁我!你自个去就是!”
“我一个人多没劲!”袁鹏瞅着他,坏笑,“你又不是没去过!怎么,现在……”
“那是替孙玉。”那年孙玉在鸢尾酒吧兼职,新年临近却发了烧,起不了身,再找不到别人,便麻烦他替班。
就去过那么一次,他本就不喜欢酒吧类的场所,那次之后更是避之如猛虎。
“你连孙玉都能替,就不能陪陪我?”袁鹏看着他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还有胡子拉碴的下巴,拿出手机,“你不去,我就把你的尊容发给林老师,让她管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袁鹏说着,连拍数张。
孟鸿见他来真的,只得投降,他不怕他,但怕她,怕她挂心。
但是有条件的投降,“就在天台喝!”
二十分钟后,两人登上天台,夜幕已临,无星无月无风,只有厚云压空。
两盆铁树静静立着,如哨兵,小桌上摆着酒水,烤串,零食。
孟鸿只觉闷,也不坐,拿了罐凉茶,走到围栏前站定,看那万家灯火。
“什么事,说吧。”他听见袁鹏的叹息,知道他喜欢卖关子,便直接询问。
“我,我又相中一姑娘,你帮我参谋参谋。”
“不会又是剧组的女……”
“不是!我再不找演员了!”袁鹏疼心疾首,“是咱们学妹,大三的,暑假过后就大四,顺利的话,毕业就结婚。”
“那个实习生?”
“还是你了解我!”袁鹏喝了一大口啤酒,拿着酒瓶走到孟鸿身边,“不错吧?父母都是铁路职工,已经退休,家里就她一个,文文静静的,我看能做贤妻良母。”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但孟鸿一时也说不上怪在哪里,只问,“你喜欢她吗?”
“当然。”
“我说的是那种喜欢,不可替代的喜欢。”孟鸿目视夜色中的灯火,“就是说,你非她不可!”
袁鹏一怔,旋即开始喝酒,咕嘟咕嘟地,把一瓶酒都喝光了,才笑着说,“什么可不可的,我愿意娶她,还不够吗?”
“不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孟鸿看来,爱恋是唯一的,婚姻只能由两个心心相印的人完成。否则,婚姻就是那船板裂缝的小船,一阵风就能吹散,一场雨就能打伤。
“你必须确定……”
“我试探过了,她对我也有意!”袁鹏忽地开口,“我呢,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看她怎么样?靠谱不?”
孟鸿愣住,“什么意思?”
“旁观者清啊!你帮我把把关,看放在家里放心不?”
犹疑,就是不定。
这个问题已然就是答案。
孟鸿扭头,看着袁鹏,却说不出不行的话,因为不行的是袁鹏,他尚未开始这段感情,就已带着怀疑的种子。
但直接点破他,他怕是受不了,也不会承认。
“我不知道。”孟鸿想了想,慢慢道,“日久见人心。婚姻大事,急不得,你慢慢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这段日子,应该能让他看清自己的心,就算他不能,那姑娘也能。
好感,喜欢,都替代不了爱。
那姑娘在项目企划部,很聪明,当能保护好自己。
“还有别的事吗?”孟鸿问道。
袁鹏摇头,又点头,“今天孙玉上热搜了,代言雅马哈。——之前,不都是你跟雅马哈合作吗?怎么换人了?”
孟鸿一怔,去年跟雅马哈签约时,对方想签两年,但杜晴可不同意,坚持一年一年地签。
按理说,今年会续约,但是。
孟鸿记起孟妍的话,无所谓地耸耸肩,“孙玉更合适吧。”